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536)
“你的叔叔不可能收到消息,”低沉的女声从黑暗中传来,“你来,必定是瞒着他们来的,我在这里杀了你,他们就不知道你死,也不知道你活。”
塌莫用力地眨着眼睛,他听出对方口中有试探的意味,这一点试探仿佛飘到他手心的救命稻草。这个中原人是不知道草原上的事情的,听她的语气她也有些忌惮。好哇,好哇,只要能抓住她的忌惮……
“他们定然会知道!”他说,“你以为我没有盟友吗!你算什么,你不过就是个将军!我与你们中原的王是盟友!他与我盟定要助我成为王,我给他马匹和金钱,帮他牵制北方助他统治中原!你们将我杀死在这里,坏了他的事,他自然会派人去告诉我的叔叔们,到时候……”
他突然不说了。
一定是伤口的疼痛搅乱了他的神志,在疼过劲的短暂大脑空白之后,塌莫突然明白了什么。
“魔女!魔女!吃牛羊内脏的怪物!”他嚎叫着,“你骗我的话!图卢·乌兰古!你和妖魔为伍!月亮上的白狼羞耻有你这样的子孙!”
图卢耸耸肩,直起身来,向着嬴寒山的肩膀一歪头:“这就行了吗?我怎么感觉他没说什么?”
“是没说什么,”嬴寒山小声说,“但我们官府还拿住了他的随从”
那个被堵在酒馆二楼的头人跑得不算慢,但扎进他身体里的几支手/弩/箭还是妨碍了他翻墙,最后因为“从纵火处跑出”而被逮个正着。原本官府还拿不准这人到底是纵火犯还是受害人,直到舌人听到他一直喊“我是塌莫殿下的心腹”才确定这人没抓错。
他不太聪明,嬴寒山从他嘴里撬出话来没费多少力气。她只要告诉他说实话就能活,塌莫王子已经把实话告诉她了,现在已经准备被她送回草原,这个头人就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吐了出来。
第五煜并没给他们特别实质性的帮助,除了监视图卢和引诱商人之外,他的人什么也没有做。这个头人完全不知道动乱的事情,也不知道第五煜安排了臧州本地人袭击天孤人。
但其实有这份证词就已经够了。
嬴寒山可以把塌莫原封不动地送回草原,并对蒙多部讲就是这个人勾结匪徒在中原作乱,并把杀害天孤人的帽子扣在他头上。
相信他的叔叔们很愿意听到这个消息,一个活着的侄子不需要复仇,一个残害自己同胞的侄子不堪为王,他们也不需要为了面子和骄傲断绝商道。
对内她也可以宣称这件事全是第五煜所为,是第五煜煽动民心,欺骗流民,联合蒙多部行凶。
已经抓到的行凶者按律论处,趁乱浑水摸鱼或者没有杀人的逃亡者因为是受蛊惑,所以宽大处理,这样臧州人就不会觉得是她偏袒乌兰古部。
而对天孤人,她可以一再强调你们蒙多部也参与了行凶,是你们自己人背刺,十里城处死首恶,这也算给了他们一个交代。
总之,锅是第五煜的,锅是蒙多部小王子的,锅不是你们双方也不是我们的,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吗?
在这个想法形成于她头脑中的一瞬间,嬴寒山就知道了,这样一点也不好。
因为这件事的根源不是“锅是谁的”,试图找一个人甩锅的行为只是和稀泥而已。
这件事的根源是天孤人和中原人的矛盾,是在这矛盾中臧州官府谁都不能得罪的弱势。
官府立足未稳,因为北边朝廷的忌惮和第五煜的骚扰而焦头烂额,天孤人可以用断绝商道,伺机报复来威胁官府,臧州本地人可以用官府不袒护便是失民心来要挟官府,把锅甩出去只是两边都敷衍地哄一哄,让他们不要继续闹了。
这次能哄,下次呢?第五煜可以不厌其烦地玩无数次这种把戏,只要还有流民觉得“官府不敢袒护天孤人”,他们就会被煽动,就会再制造流血事件。
像个正人君子一样拿到证词,像个老好人一样选择最好的安抚方式,有什么用呢?
嬴寒山盘膝沉默地对着灯烛,那灯上有细微的烟气在飘动,有几秒钟她非常希望有白噪音响起来,系统的声音出现,给她一些残酷的对策。
但系统的声音没有出现。
灯烛燃烧到了灯芯尽头,帐篷外的亲兵听到大将军召唤他的声音。
“传我的命令,”在灯光昏暗的军帐里,嬴寒山的身形有些不清,“张榜张贴蒙多部人犯画押文书,令舌人再译一份天孤文版本,晓谕臧州各境,此次谋害天孤人的罪魁祸首是蒙多部王子及其属下,以及贼第五煜。所拿人犯按律正法,以告此次死难天孤人。”
“令各户检举事发当夜出行者,搜查各家是否藏有赃物。所有捉拿定罪者,均令其招认是第五煜指使。择首恶于闹市自陈罪行,使民众知晓。”
“杀人者绞,抢夺者杖,流放至臧北山脉。包庇者与被包庇者同罪,构陷者杖。”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无,仿佛来自一朵积雪的浓云上。称喏的亲兵犹豫了一刻,还是抬头提问:“报大将军,此前狱吏已经传来回话,说是捉拿者供词皆与第五煜无关,您……”
嬴寒山发出一声轻轻的气音。
“那就打到有关。”她说。
我不需要供词真实,我不在乎他们是被煽动的无知暴徒还是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