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553)
“你的眼睛也很漂亮啊。”
他蹙起眉头,眼光轻轻在她身上点了一下,又垂落下去。
“寒山不会更喜欢那对眼睛吗?”他问,“……那是活人的眼睛,正常人的眼睛。”
“他有那样的双眼,是因为天生如此,而濯有这样的双眼,是因为母亲是这样的相貌,我便学了这样的相貌。不过是伪饰这皮囊里面盛着的骇人之物。”
嬴寒山没有回答,她抬起一只手,点了一下他的睫毛。
“变成小花。”她说。
那双蓝色的眼睛睁大,几秒迟疑过后,自虹膜最中的黑色里绽出一朵白花,它一层层放大,盖住原本的蓝色,盖住眼睫,盖住半边脸颊。
苌濯的面容开始逐渐融开,馥郁的白色花朵盖住他上半部分脸颊。
“……这样不好看。”他把脸别了过去。
她仔细地看着它,手指从花瓣上掠过。
“其实没有什么不同,”她说。
“我看到过很多美丽的人或者非人,我能模糊地知道他们美或者不美,但也就是这样。”
“或许我注视你的时间太久了,我已经没办法感知到美丽与否的区别,我看到你的脸,想的是这是苌濯,看到花,想的也是这是苌濯。或许有一天你变成什么别的样子我也不会觉得惊讶,我只会想,‘哦,那也是苌濯’。”
“这是一种‘意义’,不是一种‘现象’,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花朵在她的手指下颤抖,花苞轻柔地合拢,藤蔓缠上她的手腕。苌濯没有回答,或许这个命题对于他来说有些复杂了。
“眼睛是不重要的。”于是嬴寒山说,“脸也一样,形体也一样,它们指代的存在才重要。”
蓝色的花蔓安静下来,花苞合拢,再次露出青年的面孔,那对蓝色的眼睛向上仰望着她,有金色沉入蓝色的池水。
也曾满怀愤懑,也曾生出外神的魔性来。在看着那双蓝绿色眼睛望向她时,苌濯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但刀刃一样的叶片没有落下,只是化作白花。他清楚地明白她有资格爱任何人,爱任何人鲜活的面容和眼睛。寒山从不属于他,她属于这浩浩天地。
他没有资格嫉妒。
但她说他很重要,即使没有那样生者的眼睛,没有温暖的肌肤和旺盛的生命力,即使在这幅皮囊下是非人的存在,他仍旧很重要。
不,苌濯想,或许被指代的也不重要。
只是因为被重要的人注视着,它才变得重要起来。
第271章 帐中军师
侍女们穿着翘头的小羊皮靴子,手捧银盘像是跳舞一样轻盈地走进毡帐。
打头的银盘里盛放着切得薄薄的羊羔肉,脂肪已经烤成焦脆的金色。
跟在后面的分别捧着羊乳和成的薄饼,割成长条的手把肉,堆在冰上的蜜饯和淋了蜜糖的乳酪。
每个侍女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笑容,比羊羔更温顺,比她们手中银盘里的蜜饯更甜蜜,在放下盘子后,她们恭顺地站成一排,等待着主人的下一个命令。
坐在上首的男人四十多岁,有一把浓密的络腮胡,眉毛生得很长,夹杂着些红色和黄色。
浓厚的眉毛没让他的脸显现出忠厚来,在深陷的眼窝里镶嵌着双黄色眼睛,显得人好像是把头伸进猎物腔子里吃得血淋淋的什么凶鸟。
他挑剔地看着这一群漂亮物件一样的侍女,最终挥了挥手让她们都去一边站着:“等那个中原人来了,让他自己挑吧,他为何还不来?”
在他手边一个瘦高的,留着修出了一个尖的棕黄色胡子的臣属站起来,带着谄笑夸张地行了个礼。
“殿下,您不了解中原人的礼仪,他们见尊贵的长者前,必要拿出炭笔把眉毛描得乌黑,再在脸上擦上一层厚厚的粉,让脸颊比女人还要洁白,这才敢出门呢。”
坐在上首的男人闻言大笑。
“那我可不能为他选女人,他这样精细娇弱,别被我的女奴骑断了腰。”
其他人一齐大笑起来,只有挨着帐篷边缘站着的那一排侍女无声无息,仍旧保持着甜美又矜持的微笑。
门前传来一阵嘈杂,帐篷内笑声渐熄,帘门被掀起一角。先进来的是面容平平,一眼看过去记不住面容的一对男女。他们撑着,门帘,随即让进来一位公子。
一帐篷的眼光忽然就落在这位公子身上。
他自然很白皙,但好像没有擦什么铅粉,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眼角挑着,有些似笑非笑的神态。身上一身象牙色外披,称着鸢色打底,手中压着一把折扇,看不清扇面上的内容,只能看到一块白玉扇坠在腕边轻轻摇晃。
“下官淳于顾,”他说,“赴宴来迟,请提图殿下恕罪。”
坐在上首的男人扬了扬下巴,有些傲慢地俯视着这位客人:“我听说你们中原人到了草原上就不认识路,淳于军师来晚了,本王自然不责怪你。”
“是,”那青年笑道,“只是还是失礼,若是下官再来晚些,恐怕一进帐篷门,就要改称殿下为草原的陛下了。”
这句僭越的笑话取悦了主人,又在帐篷里掀起一阵笑声。提图亲王摆摆手示意对方落座,又命令侍女们为他布菜。
女孩们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尽可能轻柔地为他倒满酒,奉上羊肉,有几个胆子大的在打量他,打量他乌黑的头发与洁净的皮肤,与那一双看起来温柔又多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