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560)
整支军队首尾不能相连,仿佛一个被绑在绞盘上的人,左右两臂咯咯地被撕扯下来。
这是血腥的艺术。
直攻,迂回进攻,三点同时打击,这不是一个将才能做到的。这需要数个有统帅天赋且异常默契的人同时作战,这需要所有人都团结得仿佛有同一个灵魂——
嬴寒山俯瞰着山谷,她听到自己沉钝的呼吸。
她想要她们,她想要这山谷中的白狼们,比想要那只傲慢美丽的鹿更甚十倍,百倍,千倍!
在她炽烈的注视下,那其中最高慢而健美的狼杀出了烟尘。
提图·蒙答尔意识到自己陷入了陷阱中。
他想不明白为何如此,他在出征前足够谨慎地确定了对手的动向,派出探子试探兵力虚实——甚至那个千长回来禀告的时候,他都没有相信!他选择了一个没有理由说谎的贱民,他绝对不可能有理由欺瞒自己。
但事已定局。
退路被斩断,用作缓冲的奴军四散得没有影子,那些奴军后的骑兵被围在了山谷前的平地上,前军一分为二,穿着重甲的乌兰古部骑手仿佛一道铜墙铁壁。
但是,但是那又怎样?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仍旧绷紧了镇定的神色。
乌兰古部的人不够,他的精锐都在这里,只要他不管前军,带着身边的亲卫后撤,那他还有可能撕开轻甲骑兵们,获得一线生机!
以提图的王旗为中心,骑兵们的队伍开始收缩,被隔绝在前方的士兵们好像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抛弃,战斗的哀嚎和吼叫中透出了困兽的挣扎。
这个缩成梭形的队伍好像一条丢进袋子里的黄鳝,在包围圈内左冲右突,有那么几秒钟提图甚至看不清眼前的东西。鬼魂在风沙里哀嚎,血液把沙土粘在人的脸上。
他用力擦了一把脸上残留的血垢,有一线金色照进他的眼睛里。
那是黄金耳环的颜色。
图卢就在他面前,那个戴着黄金耳饰,束发,身着猎装的女人好似一头蹲踞的狼。他颤颤直起后背,对着她抬起刀。这场战斗他不一定是输家,图卢就在这里,他还能战胜她——
“弩手准备。”图卢轻飘飘地说。
她身边的骑士们唰地举起了手里的弩。
“……你该多去几趟中原的,”
“他们的弩,真的很适合杀骑兵。”
大地被血温热了,尸体下面积攒着一个又一个暗红色的小水洼,王旗折断在地,七八个全副武装的骑兵倒在旗帜下。
护卫提图的队伍已经削减到只剩下不足百人,他们顶着箭矢,弓弩,用身躯挡在亲王身前,终于勉强冲破高衍的轻骑兵阵线,逃出河谷。
高衍的脸上有一道血痕,她擦了擦,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那疼痛不来自于脸上,而来自于左肋,天知道刚刚什么玩意撞了她一下。
“去追!”她咳嗽着说,“不能让……”
“不必追了。”从后阵赶上来的图卢拦住她,“他就算逃回去,也不可能再组织起人来进攻乌兰古部。蒙多部其他军队的分布还不清楚,如果贸然追上去可能反而被钓住。”
高衍抽了抽鼻子,她没有说话,喉咙里的咸味阻止了她请战。这个高个姑娘只能眼泪汪汪地盯着身边的领袖,一半是气得,一半是疼得。
“现在没有月亮,”她小声嘟囔起来,“要是有月亮,应该把白狼神喊下来给他一口。”
图卢笑了笑,伸手摸摸她被血板结的头发:“等到下一次月亮出来的时候,再杀了……”
她的话停下了,图卢抬头望向高处的山崖。
她看到了月亮。
在地面上奄奄一息的士兵们睁开眼睛,收拾战场的女骑士们停下手上的动作,那玛抱着怀里的头盔大张嘴巴,高衍下意识地拽着图卢的袖子。
——那是,月亮。
一轮狭长的,银白的,闪烁着不可思议辉光的弦月。
一个女人站在那轮弦月旁,伸手抓住了它,月弓在它臂间颤动,一缕寒芒自那之上激射而出!
铮!
有银白的什么划过天空,直直奔向已经逃远的那支溃兵。惊呼声自远处炸开,面对着弩箭都没有乱掉的亲王护卫混乱了一瞬间。
自山崖下的人看不到,但嬴寒山看得很清楚,那个没有龙气护卫的王,被她一白羽箭穿过后脑。
她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落龙弓,垂下眼去,与下方的图卢对上视线。高高在上的,手持弓箭的女人,面容冷峻,既没有战胜的狂喜,也没有愤怒或悲悯。
就在这一瞬间,所有乌兰古部的人都不可抑制地开始思考一件事。
——白狼神的化身,会是一个中原人吗?
……
“应该是死了。”嬴寒山说,“虽然看不真切,但我对我的准头有自信。”
图卢一言不发,像是抓了一把糖果的小孩子一样紧紧抓着她手里的落龙弓。从打扫完战场返回帐篷开始,她就没撒过手。
“你,嗯,隔着几十丈,杀了他?”钻进帐篷里坐定,她好容易松开了那把弓箭,看着嬴寒山擦拭上面的尘土。
“对?”
“你能看清楚,你的箭,射中他?”她看着嬴寒山给弓上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