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563)
等到她还天下太平的时候,大概可以祭奠这位挚友一杯薄酒。
……可这真的没有错吗?
嬴寒山又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动手是在子时,在那之前她最亲信的那个“淳于”会来询问一次她的指令。在那之前事态还有挽回的余地。
嬴寒山慢慢地推着木轮椅向前走,天空已经变成了冷蓝,有一个小女孩啪嗒啪嗒地跑过来,撞在她腿上。手里的花撒了她满怀。
女孩抬头看着她,扁扁嘴像是要哭了。她对她笑笑。拾起膝盖上的一朵花递给她。
或许这里也不该毁灭。她想。
只有在这里她才活得像个人,不像是在黑暗窝棚里与狗为伴的奴隶。
在这些年里她有过许多假名,每一个假名背后都有她为自己编纂的身世,有的名字用了一次两次,有的名字活着有的死去,从没有一个名字用了这么久……
……这么被人爱着。
他们有很多未雨绸缪的机会,她的身份不是全无破绽,只要他们想,随时可以斩草除根。为什么不呢?为什么这样的掌权者还能安然地活在世上?她觉得自己好像在一场浑浑噩噩的大梦里,梦里每个人都在她的认知之外。
她有没有别的方式得到这里?
天已经几乎黑了,周围的人声也逐步熄灭下去。她浮游在黑暗中,仍旧在前进。
这里还是应该毁掉。她想。
她有一千一万个理由来阐述天下不是被善人们治理的,但那些都是伪饰。最重要的是,这里的路与她所设想的路不一样。
她只对自己有自信,只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未来,或许他们是对的,但谁来作保?她作为与他们不同路的人,为何要把这机会拱手相让?天下之人皆欲证明自己的道,她不过是证道者其一。
……
天完全黑了。
灰衣的文士穿过大半个城镇,终于在一角的谷场上找到自己的主人。嬴寒山没有坐在轮椅上,她放松地大字躺在谷堆上,外披和玉带被随便丢在地上。
“殿下。”那文士不问她为何在此,只是深深一拜,等着一个既定的回答。
嬴寒山没有回答,她抬起一只手,挡在眼前,透过手指缝隙看天上的星星。
“我有件事想不明白。”她说。
“殿下?”文士抬起头来,看着她。
“嘶,我想不明白……我怎么就入不了戏呢?”她说。
“这一路上我的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一会跟我说淡河的人都得死,一会跟我说我不想让这里的人死,吵得我头痛。其实想一想,我根本就不想思考这些问题啊。”
她坐起来,曲起一膝,俯瞰着站在下方的淳于。
“为什么摊上一个神经病爹我不跑,要在王府里一边自我催眠我是受害者一边等着靠宗法制继承权力?”
“为什么我一边感叹所有人都背叛我,一边背叛所有人?”
“为什么我一边惺惺作态地嘲弄良善者之间的连接是愚蠢,一边又忌惮这连接忌惮得要死?”
“我有病吗?”
嬴寒山拆下了头上的玉冠,掂量着,余光轻轻瞄过他的额头。
“虽然我记不清楚,但我很清楚一点——”
她猛然抬手,狠狠地把它掼向那灰衣淳于。
“我不会做这种事!我不是第五煜!”
砰!
玉冠击中他,穿过他,在触地之前变作一泓轻柔的涟漪。
嬴寒山踉跄一下站稳,在幻觉中缓解了的疲惫感饥饿感呕吐感一齐涌上来,冲得她眼前发花。
这里已经不是刚刚的山脊,在幻觉中她无知无觉地走进了山脉深处。
头顶的天变成昏暗的黄色,仿佛沙地倒置于天穹,玉冠落地的地方还在轻轻荡漾着,有翡蓝色蔓延开来。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湖泊。
天上没有什么东西,湖水也就倒映不出任何景物,只有水最深处有幽暗的一隙断崖,透着奇异的光泽。
这里就是天漏,天在脚下,地在天上。
嬴寒山放下手里的木杖,向着湖面走了两步。
然后,她听到一个声音。
“寒山。”
第五煜的声音。
第276章 我道汝道
目未视,刃已出。
一道冷光直从嬴寒山袖中挥出,刺向身侧。锵,峨眉刺的锋刃戳在佩剑剑脊上,第五煜双手抵剑格挡,倒退两步挥开这一击,站直身形。
他看起来也没有多么好整以暇。头上没有戴冠,腰上也不是金银玉带,缠住手腕和双腿的布带已经被风沙磨上一层肮脏的红色。
这时候第五煜反而像是第一次见到嬴寒山时的样子了,那个在一群佩刀带剑的游侠里高举酒碗,笑着举起酒碗叫了她一声“侠士”的公羊古。
“寒山。”他又叫了她一声。
她不应,她看都没看他的脸一眼,嬴寒山纵身而起,左右手峨眉刺同转,一齐割向他脖颈,第五煜横剑挑开锋刃,剑尖却在峨眉刺上一滑,被旋转的惯性推了出去,挥出的银芒顺势向下,撕开他的衣袖,
他倒剑转刺为扎,嬴寒山抽身回护,两个人终于再次拉开距离。
血缓慢地从他手臂上渗出,一圈一圈地在袖子上绽成暗红色。第五煜仿佛有些诧异地看着这渗血的伤口,半晌抬头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厉害,厉害……即使仙人的力气已经全都丧失,你还是强于我一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