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566)
图卢手里拿着一把牛皮拧的马鞭,凶狠地在空气中砸着鞭花,混乱的营地以她为中心,构成数道流动的交通线路。
孩子们被年长的女人和男人系在怀里,年老难以行走的人被几个人用毯子兜起。
“躲开惊马!”有人大喊,被地震撕裂的马栏拦不住马群,这群惊恐的马匹嘶鸣着,将混乱的人群搅得更乱。
往平地跑!图卢喊。
往平地跑!女骑士们喊。
最忠诚最勇敢的战马能在天地震颤时保持冷静,它们脱离狂奔的马群,冲过来咬住主人的头发,领口。
马不懂得人为什么在危险中还站在原地,它们下意识认为是主人受了重伤,已经不能逃走。
“逃走!逃呀!”她们不得不一边疏散人群一边用力地推开想用蛮力拽走自己的爱马,拿起身边的马鞭或者木棍殴打它们,“逃!跟着其他马跑!”
眼泪从姑娘们的眼角落下,即使在最危急的关头她们也不会对马下重手。
战马们支着血迹斑斑的头颅,固执地蹭她们的肩膀,手,想要把不知为何性情大变的主人从危险处带离。
终于,最后一个人离开她们的视线。不用谁喊一声,她们一齐抓住马的脖子翻身上马,它们顶着被主人驱赶留下的伤痕,激动地喷着气。
谁会对自己兄弟姐妹无意的误伤心怀怨气?战马和战士本就是草原共同娩下的!
就在这时,大地无征兆地停震了一瞬,然后,骤然开裂。
妖魔在地底张开了巨口,这地面仿佛被两只手从中间扯开的羊奶饼,一视同仁地吞下篱笆,毡包,牲畜,草场不见了,青青的草地,各式各样的花儿都被搅碎,没入黑暗的沟壑中。
——-快跑啊,快跑!平地也要裂开了!
向哪里跑啊——
图卢的黑马比任何人的马都快,它几乎超过了大地裂开的速度,当她冲到平地上的部民之中时,这位年轻的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那匹黑马剧烈嘶鸣着,本能告诉它现在绝不应该停下。然而它的主人一动不动,只是沉默地望着身后翻天覆地的草原。
黑马只有一匹,王只有一个。王可以骑着黑马逃走,但只有王可以。
离她最近的部民和战士们呼喊着,那些声音扭在一起,驳杂不清,是求救,是恳求,是催促,是更多人请她不要停下来——即使狼群全部消失,只要头狼还活着,那就还有一点血脉存在于世。
图卢调转了一下马头:“阿妈!”
草原上的部族是以血脉建立的,血脉凋零,部族不存,姓氏也失去了意义。她不想走,她不想在这个时刻丢弃她的族人,但至少阿妈是中原人,她应该逃走!
阿妈呢?阿妈在哪里?
楼小曦慢慢地睁开眼睛。
她坐在板车上,旁边的孩子缩在车轮旁,惊恐地看着正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的地裂。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从板车上站起身,抱起那个孩子,把她放在自己的位置上,那孩子大睁着眼睛不停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轻轻摸了摸她的脸,把她抱在怀里拍了几下才放开。
乌兰古部在后退,像被洪水逼上高处的蚁球。在这片越来越缩紧的黑色里,有一个影子慢慢脱离人群。
图卢看到楼阿妈了,所有人都看到楼阿妈了。那个女人身上还披着一条旧毡布,已经因为太阳和炉灰看不清楚原来的颜色和花纹,只有最下端的线穗还保有制成时的鲜艳,红色,绿色,蓝色,仿佛一只大鸟的羽毛
南地尚凤凰,巫着羽舞,或与天通。
她面对着黑蛇一样涌上的裂隙,缓缓合十双手举过头顶。
风撕扯着她身上的毡布,一瞬间让它有了巨鸟展翅的姿态,那样合手一祷之后,楼小曦拔出自己的佩刀。
那些纹在她手上的线条开始变得明亮,仿佛灼烧龟甲时逐步透出火光的裂纹,这被赋予了鸟形态的人在天地的咆哮间起舞,她突然找回了已经被放弃多年的身份。
【在人类之中,有一小部分人天生有修行的能力,却自始至终没有摸到成为修士的门槛。】
地裂在她面前停止,发出被压合的咯咯声。
【他们被称为“巫觋”。】
有血从她手背上裂开的伤口滑落,大地在摇动,有人抓住了那条正令地面开裂的无形之蛇。
【即使是最不值一提的修士也可以被称作仙人,而巫觋终其一生都只是沟通神的工具。但是……】
滚滚烟尘冲天而起,那个女人高举着被鲜血染红的双手,回头望了身后一眼。有红色的细线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给那张脸上了一片猩红的妆。
图卢怔怔地望着那个影子,不祥的预感一瞬间抓住了她。她催动马匹,冲向那个与地裂对峙的女人。
烟尘就在这一刻吞没了凤凰的影子。
【但是,正因为他们不是神,才有制衡天地的力量。】
【哪怕只有几秒而已。】
“阿妈。我已经长大了,这已经是很久之后了。”
“你听到了吗,阿妈?”
……
铜色的马被拴在帐篷前。
它仍旧溜光水滑,没有一点伤痕,除去奔跑时落在身上的尘土。还能站起来的战马们过来和它碰碰头,彼此都不明白为什么搞成这副样子。
嬴寒山进了帐篷。
这顶帐篷是在地震中幸存为数不多的物件之一,说是幸存,也就是勉强能支撑起来罢了。高衍的胳膊和脸上都有擦伤,那玛一瘸一拐的,但是坚称自己只是抽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