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565)
嬴寒山从原地跳开,像是绕场的拳击手一样保持周旋。
男宠的话她说不出,仙人的辩解她没必要说,她无法自证自己不站在仙人的立场上——他第五煜却能证明他与仙人不同道,青云宗的人不会允许他来到天漏,她不知道他怎么知道了这一切,又用了什么手段瞒天过海。
但无疑,只要他得证王道,就可以绝地天通,隔绝仙人。
那她该怎么阐述她的道呢?从哪个破房子和快乐王子的故事讲起?讲她在这个不适合谈论“仁”的年代践行“仁”的举动?
“其实你有话可说。”系统说,“只不过,你把那些话的来源隔绝于自身之外。”
仿佛有一只手覆盖上她的眼睛,她的额头,那不是幻觉,那比幻觉更加缥缈。
“你有话要告诉我吗?”嬴寒山问。
“不,”系统说,“是你自己有话要说。”
“嬴寒山,时至今日,我要你好好思考一个问题。”
“为什么你昏迷梦见淡河时,我不允许你看我的脸。”
盖在她额头上的那只手骤然收紧。
风停了。
潭水发出一声尖锐的爆破音。
原本缠斗的两个动物被打碎,蛇形的龙很快聚集起来,而驺虞仿佛变成一滩细沙,再也没有动一动的迹象。嬴寒山手握峨眉刺,抬头盯着天空放空了几秒,慢慢地把视线落回第五煜身上。
有什么东西变了。他想。
微弱的风旋绕着她的脚踝转动,越来越鲜明,越来越强烈,她的发丝和衣袖尽被这风卷起,画面一时间有些骇人的妖异。
“有句话叫狐狸能改掉他的毛色,改不了他的本性。”
金色的瞳珠向下一颤,锁住第五煜的脸。
“你从小到大,都很喜欢给自己找借口。”
她在向他走过来,随着每一步迈出,潭底的白沙开始缓慢升腾。它不再组成兽形,它本身就是无定型的,更庞大而难以捉摸的东西的一部分。
“你是被囚禁的,被迫害的,被迫杀戮的,为民请命的,不得已与挚友对抗的。”
嬴寒山哼笑起来。
“即使我不是仙人,你也能找出一个‘差一点’的借口,告诉我我不能成为王的理由——”
“——我不需要你的理由,不需要你评判我是不是王。”
“我不需要我之外的任何人,考量我登御座与否!”
风向逆转,白沙构成的无定型雾气笼罩向不住挣扎着的蛇形,第五煜看着她的脸,一瞬觉得她有些陌生。
……不,那不是陌生,这样的神情偶尔也会出现在嬴寒山的脸上,傲慢的,冷峻的,睥睨万物的。就在这一刻第五煜意识到或许嬴寒山是对的。
他心知肚明她与其他仙人不一样,她那些鲜活的神情与过分的悲悯,只属于人。
可现在她摒弃了这些东西,就比那些愚蠢而高慢的仙人更可怖。
峨眉刺已至眉心,第五煜仓促格挡,脸上被割开一道血色。
地面开始剧烈震颤,白龙的挣扎与雾气的吞噬引发了更激烈的浪涌,有细小的裂缝从湖水边缘绽开,地面开始松散,塌陷,赤色的山石摇摇欲坠。
第五煜的剑刺穿嬴寒山腹部,她手中的峨眉刺捅进他右胸。血色在地面上流淌,覆盖池水,大地轰然坍塌。
王道的斗争没能继续下去,一场巨大的地震在山底生发,顷刻间将地面折为左右。
这碧蓝的潭水卷住两人,砂砾附着上他们的衣袖。
在因为地陷坠入潭水的前一刻,嬴寒山用力把手里的峨眉刺向里送了两寸。
“到底谁得证王道了?”
水缓慢地盖了上来。
……
嬴寒山睁开眼睛。
她身上湿透了,弱水衣已经修复好割痕,但仍旧染着斑斑血色。她慢慢地爬起来,感觉四肢百骸已经恢复到仙人的水准。
原本的疲惫感不见了,耳鸣也消弭无踪。战斗的最后发生了什么她有点模糊,在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头脑中多了什么……让她有些不像是寻常时的自己。
是她赢了吗?天漏为什么不起作用了?
而当嬴寒山缓慢地爬起来,环顾四周时,一股寒意从她背后升起。
这里完全变化了。
仿佛有谁将大地铲起来翻了个,山石崩毁为粉末,平原失去形状。土地翻转,天地黯淡,万事皆休。
颐朝第四世十年,草原地震,地裂千里。
第277章 最后的楚巫
罐子里的奶在震动。
女孩撩起皮袍站起身,对着帐篷大喊:“阿妈,阿妈,奶沸啦!”
女人掀开帐子门:“刚才放下罐子,怎么就沸啦?”
第一眼,她看到了火上的罐子,里面的奶跳舞一样滚得厉害,罐子也像是跳舞一样抖得厉害。
第二眼,她看到了远处的草原。
仿佛有一条巨蛇从大地下醒来,正挣扎着想要昂起它的头颅,大地从中央隆起一道巨大的沟壑,随即裂成黑色的深谷。
黄羚,兔子,旱獭,大大小小的生物一齐狂奔着,尖叫着,横冲直撞地逃进营地,被绊倒的动物来不及站起来,就被后面的同类再一次踩在地上。
母亲从帐篷里抢出婴儿,年少的人背起年老的人放上板车,寂静的草原霎时间被喊叫声,求救声,奔跑声煮成一锅沸腾的粥。
“地动!地动!大地发怒啦——”
“从帐篷里出来!除了活人!谁都不许带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