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581)
那一场翻盘看似是周政苦心筹谋,但他何至清楚得很,这人就是条脱缰的傻狗,没人拽着他绳子他根本算不到这么多。
那个牵着绳子的人……
他又低头看了看手里芥子袋,终于把心横下来。
就算这是桃花面那又如何?没有嬴寒山,他现在还是个心魔所困不得寸进的普通剑修,本来来时已经动了效死报恩的念头,现在不应心生畏惧。
这么想着,何至把手对着其他两个弟子一伸:“兹事体大,说到底与你们并无关系,若是不愿意背这份因果,尽与我便罢。”
两个剑修一愣,齐齐直起脊背:“师兄哪里的话,今日既然随师兄到此,怎么能将事情都丢在师兄身上!”
这一嗓子喊出来,原本乱跳的心也定下,三个人绕开重重火光烟气,直奔对面军阵。
清光将火焰荡开,在江心画出一个白色的圆形,那之上三个青云宗修士身穿月白大袖,肩上缀银青蓝羽衣,像是三只青鸟似的屹于阵上。
如果不看脸色的话,还挺仙气飘飘的。
嬴寒山一直在让自己这些仙门朋友干擦边球的事情,只要不出现在战场上和凡人发生接触,就基本上能躲过天道的因果判定。
但这几个青云宗就没那么好命,他们实打实地在用阵法隔火保护第五煜核心船队,脸接天道的注视,有一个修为低的已经隐隐有些发抖。
不过下面的人看不到,他们抬头只能看到三位白衣飘飘,清冷出尘的仙长忽悠在上方,心里顿时大松一口气。
何至和身边两个弟子一对视线,打开芥子袋,从头顶向着那三个修士倒了下去。
……
……
天地忽然安静了几秒钟,随即,难以言喻的,惊恐万状的,撕心裂肺的,猝不忍闻的惨叫声在战阵中响起。这声音上至天宇下至江底,震得江水为之倒流,不知情的人站在两岸上都为之胆寒,不知道这一场作战是用了什么惨绝人寰的手段。
在这惨叫声中,有一个声音最大,最清晰,最崩溃。
“嬴寒山!!!”何至尖叫着蹿了出去。
“你这个魔修——”
林孖这次记得及时堵上耳朵了,一边堵一边同情地看着自己身边不当回事被震得一个倒栽葱坐在地上的同袍。
嬴鸦鸦披着一身薄布甲,从外面转进来,正看到自家阿姊从一边的书匣子里摸出一袋还没长毛的茶叶沫沫,捏一点嚼嚼。
“阿姊,外面……”
“我知道,”嬴寒山把茶叶沫沫吐出来,“一旦火势稍平,就准备进攻。”
嬴鸦鸦快速地眨了两下眼:“阿姊,刚刚对面阵中那一阵子喧嚣,究竟是怎么……?”
“哦,”嬴寒山合上书匣,站起身,“我托修士朋友去往他们那里撒了点东西。”
“什么东西?”
然后,嬴鸦鸦看到自家阿姊露出这一阵子以来,最难以形容的微笑。
“鸦鸦啊,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她的嘴角颤抖着,这个微笑也有点扭曲,好像马上就要变成一个憋不住的坏笑。
“什么?”
——屎到淋头啊。
是这样的,嬴寒山现在并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穿越回去的可能。
但不管有没有,她想自己以后大概再也不会对白衣飘飘的清冷仙尊有什么幻想了。
阵法破了,破得很不体面,足以成为青云宗上下修仙大道上的污点。
但这群满身不可名状之物的修士好歹保持了最后的理智,散开的阵力吹熄尚未笼罩船只的火焰,将已经不可救的船只推远。
江面的蓝色再一次从火光中破出,好像一条游龙露出它的脊背。那些顶着死亡的战船踏上这龙脊,冲出了火海。
双方终于见面了。
好整以暇的白鳞军在江面铺展开来,帆布上笼罩着淡淡的银辉,第五煜的小型船只已经损失过半,只有艨艟以上的船还基本保持着编制。
江风骤起,撑着白帆的小舰顺水冲向敌阵,第五煜手下水军同时扬帆加速,阵型内缩,合成了一个尖锐的三角。
暨麟英就站在船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的大船。
或许是和这支军队原来的从匪生涯有关,白鳞军多小船,多快艇,缠斗如同群狼。
一头狮子深陷狼群中,再勇武也会被撕食干净。暨麟英没有令自己手下的船队散开应敌,他收拢战斗力,如同一把尖刀一样狠狠刺入狼群。
他不需要击败他们,他亦没有余裕击败所有人,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保存实力,冲入阵中,割断这狼群中头狼的喉咙。
巨舰从小船上蛮横地碾过,包铁船头撞进围上来的斗舰船身。
不时有被击翻的小船在浪头中沉下飘起,船中逸散出丝丝缕缕的红,也不时有巨舰被截住,矫健的白鳞水军抛出勾爪攀上甲板,将手中的朴刀攮进对手胸口。
浪头凶猛地打过来,卷走尸体和尚不是尸体的某些倒霉鬼,它在船舱下发出沉钝的拍击声,又被厮杀时的怒吼压下去。
好像洪水时的蚁巢,蚂蚁们密密匝匝地扭在一起,变成一个模糊的黑色团子,现在这些团子不是虫,是人,血溅在他们的脸上,从眉骨流入眼中,于是黑色的瞳孔也被鲜血染红了。
所有人都忘掉这是哪里,他们在干什么,甚至忘掉自己是人,只有被刀攮进胸口或者砍掉头颅的前一秒,他们才会突然醒悟,发出一声无力的哀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