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582)
娘啊。
国土太大了,每个人的口音都不一样,但至少在哭喊这个词的时候,发出的声音是差不多的。
暨麟英没有向后看。
他没资格向后看,他决不能有任何动摇,包裹着铁甲的船只驶入了核心,那些与它簇成尖角的大舰与白鳞军的大型舰船对上。
小船伤害不了如此高大的舰船,他一早就猜到这种方式足以在无视那些分散又汹涌的兵力的同时直接拉开决战。
殿下的军队注定无法在战斗力上击败白鳞军了。
但如果白鳞军的主将死了,那就还有希望。
两边的船在靠近,相错,站在船头的老将拔出刀剑,他看到对面那银甲闪烁的将领。
那是一个年轻而气势凛然的女人。
海石花经历过很多战役,不论从军前还是从军后。
她还是海阿妹的时候就和其他白门人一道抢劫过近海的富商,勾爪长长的链条勒进人脖颈,只要轻轻一扭,咔嚓,颈椎就会断开。
加入白鳞军之后出战就更频繁,不论是作为老兵还是作为将领,她从不冒进,也从不龟缩在指挥帐里。
但是,如果问她她最遗憾的战役是哪一场,她会说是那一年的柏鹿渡口。
她看着林孖冲上去,杀了项延礼的副将,拎着他的头颅跃入水中。
他矫健,英勇,她心中却没有一丝爱慕。
“要是杀了他的是我就好了。”那时的海石花这么想。
要是杀了他的是我就好了。
两边的士兵扭杀在一起,站在下小艇上指挥的林孖抬起头来,他看到海石花动了,银甲如龙般越过船头,身边的亲兵随之跟上。
暨麟英砍翻冲到自己面前的士兵,他身边的人已经开始分散,他不知不觉走得有些靠前。
不,其实他有知觉。
殿下的水军一旦后退,那就只能缩回从州,这一路多生变故不提,朝廷在察觉到这里的虚弱之后也会上来坐收渔翁之利。
舰船可以再建,水军可以再招募,但时间不等人。已经没有时间给殿下再东山再起了。
殿下不能承受失败,这是必胜的一战。
这场战斗对他来说就是最后的决战,他生死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杀死对方的大将。
这是一个用命换命的赌局。
那个女将迎过来了。
他身上的甲胄已经有了几道刀口,挥出一刀架住海石花的劈砍时,暨麟英觉得自己双手有些颤抖。早年间他从不会这样,即使在战场上随着先王殿下辗转百里,他仍旧谈笑自如。
海石花侧身急闪,一刀从肋下挑过来,暨麟英回防,仍旧被她砍在臂甲上。
他知道了,是他老了,他老到已经不适合这个该给年轻人的战场,他在这里为先王的子嗣尽力,也可能在这里结束。
双方对刀过十,海石花的刀上染了血迹,暨麟英稳扎稳打照着她的破绽下手,也砍缺了她四五块甲胄。
似乎势均力敌,但他知道自己的力气快要到头了。
暨麟英猛力一刀刺出,海石花不防,任由它落向胸甲,与此同时,没有收住的一刀忽然荡开,削向他脖颈。
就在这一秒,他对上了这位小将的眼睛。
里面没有讥笑,没有冷嘲,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可以了,你尽力了。
江水浮出淡淡的红色。
第285章 终战余响
战争不是一个瞬间,但战争中必有一个瞬间。
如同扣响扳机,在这个瞬间,胜败已有定论。
第五煜听到了命运开枪的声音。
还没有人向他汇报战况,那些撕裂火焰和尘灰冲向敌阵的船只还没有回来,他能看到的只有笼罩着灰色的天空,和因为血与火而荡漾着艳色的江水。
但是,突然有一个声音开始在他脑海里询问他。
如果这一战败了,打算向哪里逃?
第五煜被这个声音惊得一个激灵,下意识扶住船舷。
从少年时到现在,他从未思考过“败”这件事。这不是出于自负,而是出于野兽样的谨慎。那些奔驰在田野上的野物,无论是吃地里长出来的东西,还是吃其他活物血肉的,都害怕一件事情——
——害怕受伤。
因为它们不会有时间恢复,不会有谁庇护它们直到伤口愈合,它们只能非常,非常小心不要留下伤口。
他也只能非常,非常小心地去维持“不败”。
但今天,他觉得自己可能要败了。
有船从远处回来了,它们来得那样急,船舷分开的水波混乱地彼此碰撞,又在第五煜的船头轻轻触碎。
传令兵们已经开始互相旗语,第五煜离开船舷,因为船的晃动而趔趄了一下。他听到那些含混嘶哑的声音了,船上有伤者的呻吟,船头有传令兵急切的呼喊,还有不知何处传来的,嘈杂的惊呼和尖叫。
他已经不需要谁向他禀告结果。
“准备撤军。”第五煜说。
撤向何地?
撤向淳于顾所在的大营,北上修整。
在另一条历史时间线里,三百年后会有一位半生坎坷的诗人,与他同样仰望着青天,叹出一句诗来。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天道给与第五煜的机会已经消失,但他暂时还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淳于顾没能顺利抵达中央营寨,一群骑兵拦住了他。
同样行船,乌兰古部比这灰衣的幕僚早走了一天半,转路上行军之后又几乎全是用马匹赶路,将将卡在他们前面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