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631)
……挺蹊跷的希望。
裴纪堂听完这条线索,对着窗外默了一会。
它不像是线索,像是话本故事,忠仆收骨,托付后辈,哪一条都适合被走街串巷的说书人细听分说个十回八回。但问题也就出在这,所有故事落到现实中都是有漏洞的。
嬴鸦鸦来淡河时十四五岁,她兄长怎么说也该是个半成年的男子了,两具尸骨四个人来挪都费劲,那老仆是如何把他们收敛起来不声不响地带回来的?说是主家遗物,那就不太可能是完整的尸体,更可能是焚烧后的骨灰,寻常柴草连羊骨都烧不化,那老仆又是如何焚烧的?
这陆家子明明对叶家避之不及,怎么就能把个中事情说得如此详细?
细想全是问题。
但就算这样,去一次也无妨,从州南到底还有陈恪的人,他裴纪堂也不是迎风吐血的柔弱文人,就算是个陷阱,里应外合找出上家反手端掉或许还更好些。到传来消息,说找到那个儿子,约好在陆家祖宅附近一见时,裴纪堂就一点异议也没有地应下了。
陆家的祖宅已经荒了。
裴厚之像是犁地一样细细地把叶家犁过一次,连带着不少学生和党交都一起送上了路,陆家反而幸存的原因不是运气好,是他们已经没有多少人。
原本也算是个小士族的家族从陆观父亲那一辈就开始家道中落,直至现在,门扉半掩的旧宅里只有狸子叫,没有人声。
裴纪堂没有露出自己的身份来,只含糊地说自己是陆观学生的朋友,受友人之托代他吊唁恩师。青布马车在宅院门口停下,风吹得大门吱吱地响。
那位所谓的家仆之子,就约在这门里。
跨过门槛的那一刻,裴纪堂就知道这事情绝对不简单。虽然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年轻士子,但和他约定的人身份不应该高于他。
他至少应该来迎自己,不迎也应该在门前等着,但满地衰草的院落里,只有书房的一扇小门向外打开,算是个有人在这里的记号。
青布马车里的兵士们握紧武器,周遭林木间安排的暗桩紧盯异动,裴纪堂整了整衣领,推开那扇已经半朽的门。
屋里没有灯。
日光从窗中落下,被惊起来的灰尘沾上蛛网,一闪一闪地反光。那些蒙着布的灯台积着灰的博古架都在日光中投出扭曲的影子,好像浅水里颤抖不已的藻荇。
裴纪堂向里走,踩着潜水走入深水一样,直到他快要看到最里面的桌子,一个声音响起来了。
“你看,”他说,“你明知此事非真,却总还是想一探究竟。”
那是个老年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倒还算是温厚。说话人一身深靛色襦衫,头戴青布小冠,看起来像是哪里的乡老。可当他转过身时,手上一点闪着光的东西照了裴纪堂的眼睛。
那是一枚扳指。
扳指没有花纹,只有顶上特别,嵌了个小小的滚轮,裴纪堂一眼就能认出这是什么。毕竟现在就在他手上还有另一个大差不差的扳指。裴家人习惯将私印做成戒指随身携带,以之为隐匿。
“你是……?”
那老人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有些熟悉,裴纪堂克制着自己不去想,但那之下的惊悚感让他脊背发冷。他和眼前人有些像,约莫有四五成五官相仿,年少照镜时他曾经困惑过相关的事——身为亲父子,他与父亲却不是那么像啊。
老人整了整袖子,掸掉上面粘着的灰:“这地方脏,我就不劝你坐了。你问我是谁,是想听我的名,还是想听我与你有什么干系?”
沉默,裴纪堂的眉头跳了一跳。
“若是问名,我是此地的刺史,裴循之。”
“若是问别的……”他微妙地笑了笑。
“该叫我一声二叔了,侄儿。”
有那么一会这屋里静得怕人,灰尘落地的声音沙沙可闻,一只躲在蛛网后的细脚蜘蛛以为这里已经没有人,探头探脑地又爬了出来。
裴纪堂浅浅吸了一口气,平掉一时间涌上咽喉的惊悚:“何出此言,家父是……”
“裴慈,”裴循之摆摆手,“我怎不知道呢,当初是我把你交到他手上的,你就算记,也只记得这一个养父。”
“今日我寻你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你到了从州,想着一别许多年,我也该看看自己这个侄儿长成人是什么样了。”
他真仔细看了看裴纪堂:“与我所想相类……”
“你极肖你生父。”
裴家主支兄弟多人,裴循之行二,能叫他一声二叔的只可能是一个人的孩子。裴纪堂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顺着问下去,好像夜路遇鬼时明明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背后,还是情不自禁地回了头。
“你说我生父是?”
裴循之的眼睛弯起来,他笑微微地看着这个年轻人。
“当朝左相,裴厚之。”
第307章 来煎人寿
“或许,算是我救了你一命。”
裴循之的声音没什么压迫感,如果不是在这个尘埃飞舞的老宅,如果他们之间有一盘未下完的棋或者一壶清茶,那现在看起来简直就像是长辈与一个来访晚辈的闲谈。
裴纪堂不说话,他就自顾自地向下说,也不管这个子侄辈表情如何。
“我上次见到你是何时了……喔,对,那时候你一岁多些吧,大致这么高。”
他比量了一下:“原本兄长不想留下你,但我想裴家这些年积孽太多,何必要死一个无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