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651)
嬴鸦鸦惊醒过来,从榻上跳下,外面的雪更大了一点,簌簌声中总感觉有些别的乱音。她披上大氅系紧扣子,顺手从枕下摸出阿姊送她的那把短剑。
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好像一切都还在正轨上,但她就是莫名觉得心慌气短,好像有什么即将要在这个雪夜爆发出来。
屋外很静,随从们一个也不在。
嬴鸦鸦在院子里找了两圈,没找到灯笼,只能借着地上雪的反光去开门。手碰到院门时她的心忽然凉了一下,它从外面落锁了。
“人呢?”她喊,“为何反锁院门?”
没有人应,又绵又黏的雪吞下了她的声音。嬴鸦鸦整了整大氅,离开大门穿过院子,在一处花篱旁的墙边停下了。
这是平日里送厨余的角门,她伸手去推,门也反锁着,好在角门起的墙矮,借着篱笆和周遭的竹子树木,嬴鸦鸦还能勉强翻过去。
外面已经全白了。
她摔在雪地里,有几秒钟迷迷糊糊地想自己这大概是第三次翻墙了,一次是淡河,她拿了淡河官印引开乱党,一次是蒿城,她杀了韩家那个儿子。
是第三次了……这的确是第三次……
雪落声弱下去,另一种声音压下静寂的簌簌,远处有火光闪动,刀兵相撞的声音隐隐约约。她裹住脸向前跑了几步,夹杂在嘈杂中的声音就突然清晰。
“哗变!”有人在嘶声高喊,“保护刺史!哗变!”
雪仿佛一瞬间都长出了刺,吱吱地扎进她骨髓里。嬴鸦鸦猛然打了个寒噤,扭头就向阿姊的军帐跑。哗变了?哪支军队?是营啸还是叛变?阿姊在这里怎么会出这种事?
一只手突然拽住了她的衣服。
嬴鸦鸦反应不及,下意识抽出短剑向后挥去,那只手立刻松开,向她张开手心以示自己没有武器。
借着夜雪微蓝的荧光,嬴鸦鸦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林孖身上着甲,撑着膝盖气吁吁地喘着气。
“鸦阿妹唔怕,我嘛,”他摆摆手,“哇……好得跑啊,气要累断我半条了。”
嬴鸦鸦垂下手中的短剑,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对不起……林将军,你怎么在这?”
“大将军说出事了,要我赶紧来接李嘛,”林孖说,“我一路跑过来,看到李哗啦就从墙上跳下来,就开始跑哇,我险些追不上。”
“出什么事了?什么军队哗变?”
林孖挠挠头:“新招进来的兵有细作,煽动起来了什么,不太清楚。但白鳞军和乌骑军都没事的嘛,李先共我走,先找大将军。”
他这么说着,扭头要走,却看到嬴鸦鸦没跟上来。
“林将军,”她问,“阿姊让你过来多久了?”
“她一下令我就过来了,我是冒着雪跑的嘛。”
嬴鸦鸦点点头,她开始后退了,那把攥在她手里的短剑调转方向,对着面前的人。
“我想,我还是自己找阿姊吧,不劳烦将军费心。”
——他头发上的雪已经成了冰,他根本不是赶过来的,他是一直守在外面!
“喂!妹!妹啊!”林孖反应过来是自己话有漏洞了,他疾步上前想夺下那支短剑。嬴鸦鸦立刻调转剑身,指向自己。林孖刷地站定,不敢动了。
“妹儿……不是,嬴长史,你唔要这样,李还是对着我吧?好不好,我把甲卸下来给李戳。”
嬴鸦鸦没有松手,她眼睛里氤氲着一层雾气:“白鳞军为何哗变?”
林孖张着两只手,脸上的表情委屈得像是被人照着脊背打了一棒子的黑狗:“唔有哗变!”
“那为何我的院门反锁,为何你守在这里,为何你想要把我骗走?”
林孖懊恼地哎呀了一声,用力抓抓头发:“妹儿,长史,我唔是坏人,我们认识五六年啰,李唔这么对我。”他纠结地把手指绞在一起,最后深深叹了口气。
“是姨妈要的,是她嘱咐我过来的。本来守着这里是怕有人来这个院子,谁想妹儿李自己醒了……”
是阿姊?
看到嬴鸦鸦表情松动,林孖立刻跟上解释:“我要不讲实话,海阿妈不要我。是姨妈说的,李……就回院子里吧,我在外面守着,天一亮就好了。”
嬴鸦鸦没有放下手里的匕首:“裴刺史在哪?”
林孖眨了眨眼,没说话。
“这件事阿姊和裴刺史都知道吗?”
林孖还是没说话,他很轻地吐出一口气,慢慢往她那里挪了一步:“回去嘛,外面冷嘛……”
下一秒,嬴鸦鸦突然闪身,急促地从林孖身边躲了过去。
那小影子真像是一只鸟,顷刻间就一头扎进雪中,林孖向前追了几步,看到她始终没松开手中的短剑,终于还是没敢上手去拉。
“坏了喔……这真得去烧火了……”
嬴鸦鸦一直在向前跑,她也不知道跑了多久。
地面上的雪变成各种各样的颜色,有折断的旗子,横插的刀兵,脱落的皮甲……
……还有血。
它们已经被新雪盖上了薄薄一层,变成暧昧不清的浅粉色,很像大雪中什么花的影子,踩上去却像是铁一样又冷又尖锐。
嬴鸦鸦的大氅已经湿了,她的鞋里也进了雪,眼前的雪地无休无止,仿佛就是那张跑不到尽头的屏风。终于,在她因为脱力跪倒在地前,有一个轮廓出现在她视野里。
那人身上是一件暗青的氅衣,风吹起来时里子却是白的。她记得那件大氅,是冬初时城里成衣铺送过来的。原本定的是白面黑里子,裴纪堂却说淡河土赤,秋冬扬尘,白色穿不了多久,叫人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