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676)
“盲雀亦有群羽相协,翳十六受封从州,虽闲散度日,实权旁落,然仍有根基于此。昔年蒙难门客,家小仆中,翳暗遣人藏而抚之,今尚有千余人。”
他手底下有一千多号被藏起来的人,这些人不是家丁,不是普通士兵,是凝聚在第五翳身边的死士。他们仇恨当今朝廷的掌权者,天然信赖叶家,鉴于嬴鸦鸦是最后一个叶家纯血,这群人在立场上是和嬴寒山一致的,她可以直接用。
更何况能够隐藏一千多人,第五翳手里肯定还有其他力量,他并不像是外界以为的那样是个半瞎傀儡。
最后一件事是他想见她。
姿态已经摆明了,效忠也已经说过了,最后还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给她看——我在从州既有人又有势力,你可以看不上我这点人,但你还有北方要打,多我这个助力有益无害。我想要的不多,只是看看你而已。
这个见她的要求非常有意思。
一则他没说看她干嘛,可能是当面谈条件,面对面地谈话比送信更隐秘也更好讨价还价,也可能是来看看她的实力如何,为人如何,从纸面上的交情转到人与人的交情。
二则他没说怎么来看她。鉴于第五翳目前还是被软禁的状态,他本人又是半瞎子,这个“我见你”实际上是“你见我”,嬴寒山得给他安排出一条接应的路,或者把从州的水搅浑到他可以短暂脱身。
而他也可以用这种方式来评估嬴寒山的能量如何。
她现在究竟是否有改天换日的力量?如果还没有,那究竟何时才有?
这个人很聪明,很“第五家”式的聪明,她能嗅到那种蛇息一样淡淡的阴冷感。
但与此同时直白仓促的文字,不太华美的信笺,以及原本应该盖王印的地方只用玉佩的骊龙纹沾印泥代替,都说明了他此时处境的窘迫,反而让这人又显得真诚起来。
嬴寒山想了想,对身边人打了个手势。
“去附近的村子买两条鱼,要活的,弓起来带给我。另外请那位无者捎信,我想请无宜来。”
无宜来的时候,锅里的鱼都快熟了。
鱼是草鱼,肥嘟嘟的,在锅底略微煎过,煮出来的汤就是乳白色,上面浮着一层琥珀样的油花。切碎的水芹和芫荽浮在汤面上,随着一个个胶质的气泡上下翻涌。
她摘掉斗笠,洗了洗手,就随便在锅子前坐下,等嬴寒山给她递碗筷:“都是王了,还守着小锅吃草鱼?”
“你吃,我不吃。”嬴寒山没管这句揶揄,自己拿了只碗递给她,“都是你的,没人和你抢。”
无宜抽了抽鼻子,筷子伸进锅里咔嚓折下一个鱼头:“是不是那封信?……醋有没有。”
“没有,你凑合着吃,我穷。是,我在想你之前跟我说过的事情。”
无宜听到嬴寒山说穷的时候对着房顶翻了个白眼,低头挑鱼骨:“你是想现在就让朝廷那边乱起来?”
“对,”她说,“不仅是因为我想找个机会和第五翳接触。我还收到了第五靖的宣战,秋天已经要近了,我不可能等到下雪再动身去打北方。在备战和宣战的这段时间里,让朝中顾不上插手我们。”
“另外,第五靖所在的随州寒冷,粮食产量不会很多,如果东部发生混乱粮食减产,他的军粮也会连带着出问题。”
无宜没说话,她热热地呷了一口鱼汤。屋里一时间只剩下锅子里咕嘟咕嘟的声响。
“你是王,怎么说都成。”碗里鱼汤见底之后,无宜开始捞第二块鱼,“无家现在为你效命,这件事我会去做。”
“不过我有问在先,你是想让那边‘乱出个结果’,还是‘乱一乱就罢了’呢?”
嬴寒山嗯?了一声,无宜就说下去:“之前稷褐的事情你也听说了。无家可以带领他们杀死县官,守城,但那之后需要你的部将来接手,否则到朝中发兵前来,他们说到底还是难以抵挡。”
“他们需要一个带头者,一个能让他们一直跟随,拧在一起的人才足够和朝中抗衡,否则就只是白白牺牲。”
“我不会坐视不理,如果你只是想‘乱一阵子便罢了’,让第五靖拿不到军粮,我就去控制混乱的范围,给这些人准备退路。”
“如果你想要一个结果,在与第五靖作战时,就得派兵力过来。”
她捞了一块鱼尾,浇上一勺汤,但没有继续拿筷子。无宜抬起头,用目光牵住嬴寒山的视线。
“和北方的铁骑作战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怎么控制住局面并分神接应从州和京畿,这件事你得好好掂量。如今你一人身上所牵是数万人的性命,不慎重会出大事。”
嬴寒山向后靠了靠,倚靠在桌子上,无宜也不再板着脸,开始喝第二碗汤。
“有蒸饼也成啊,”她抱怨了一句,“真的让我混个水饱啊。”
嬴寒山起身去门外,不多时有人端着一碟子饼和醋进来了,无宜把饼掐碎,一把一把投进碗里的鱼汤。
“出来个结果吧。”嬴寒山说。
无宜喝汤的手顿了一下,她转过头去拿醋。
“我不会真的用冲阵的方式和第五靖打,一万铁骑太多了,即使我能赢了他也会元气大伤。”赢寒山说,“所以第五靖那边我有别的应对方法,从州既然要闹,就闹出个后续来,有事我来接着。”
无宜没有再说话,也没有问嬴寒山打算用什么方式和第五靖打,她喝完汤擦了擦嘴,站起身走到嬴寒山书桌边。那副弓架还在那里,但上面已经不是落龙弓,换作了一把寻常的百步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