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708)
谁也不知道这群天孤马哪来的力气,谁也不知道为何在阵线改变的同时这群士兵还能保持小单位的秩序,原本刚刚还在面前的乌骑军忽然融了,散了,化作一群惊飞的雁鸟,又在避过冲击的瞬间开始反击。
第五靖看清楚了她们是怎么回事,原本的乌骑军裂变成数个小队,每个小队都配备了固定职责的战士。
处于核心的是弓手,她们几乎不看马向哪里前进,每一步都依靠同伴做指导,那双眼睛,那双手,那颗心,所有东西都维系在了手中的弓箭上。
箭落得像是雨,准得像是有灵魂。那些弓手们不低头,不看箭,不停歇,抽箭的速度快得让人看不分明。
难道平朔军没有着甲吗?可那些箭总是有力地扎进甲胄缝隙里,留下一团爆出或渗出的血迹。
两侧的乌骑军骑兵就着甲更厚,马上也带了侧牌。她们轻微地游动着,忽而在队前,忽而在队后。不管怎么移动,都始终把防御最强的一面朝向敌人。
在这坚硬外壳与核心之间,用马刀与枪的骑兵不断变阵,整个队伍保持着尖角似的形态,一刻也未陷入混乱。
当马刀又一次斩落,只斩断一段白雪时,平朔军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们不可能用军阵碾压面前这群天孤骑兵。
她们散,她们移动迅速,她们有所有天孤人引以为傲的优势,同时她们还极端团结。一旦有平朔军的骑兵追着某一支天孤小队跑出太远,附近所有的乌骑军都会围过来参与绞杀。
而当大部队撞过去围困她们,她们就忽而消失了。
“钟齐,”第五靖问身边的副将,“你可曾看见过天孤人用这样的战术?”
他身边的宿将沉默着,忽而闭上眼睛,无可奈何似地叹了口气。
第五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这口气从何而来。
“是我的过错。”他说。
他放走了此生最大的对手。
钟齐睁开眼睛望向第五靖,最初的叹息过后,他的神色反而平静下来。他的主君是很好的,好就好在何时都愿意真心实意地反省,从不把决策失误往手下人身上推。
他大可以指责钟齐为什么没有再拦截一道,降罪黎鸣铗有意无意地放走了嬴寒山,但他没有,他说那是他的过错。
那也不算他的过错。
一开始钟齐就意识到嬴寒山的不同,他不厌恶她,他只忌惮她,忌惮她居然有和自己主君相仿的气质。王气是种玄妙的东西,谁也说不好它是怎样的品性,但不愚钝的人能感受到它的存在。除去那份凛然,那份上位者的气质,那样的仁慈和决断,她身上还有些新鲜的东西。
钟齐没办法形容那种东西,她怎么能让南方人和北方人把着彼此的肩膀互称兄弟?怎么让最避世的无家听令于她?怎么能赋予狼的后裔以中原的纪律与阵法,赋予笼中的鸟儿以血性和勇武?
他不知道如何做,他不敢问第五靖是否知道如何做。冥冥之中应当有一种力量在庇护她,除去战场上一场大败,没有人能阻挡她。
“但也不必懊丧。”第五靖抬起一只手,比量着乌骑军的骑兵,“她们如此行军,极为消耗战马,此时袭扰令我军烦不胜烦。但等到王奉良回转会军之后,她们就是真正人困马乏的孤兵。”
“黎鸣铗已经挡住援军,没有人会来援助。”
这样的游击打法明显是拖延时间,她在等什么?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意识到出了问题吗?第五靖甚至对对面这位女将的迟钝有些疑惑了。
她就那么相信启王有什么后手?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都听到了大地震动的声音。
绣龙的旗帜在风中展开,随着那声音的临近,风雪开始止息,他们看到列队整齐的中军重步兵与斩马队,看到两侧援护的轻骑兵如翅翼般张开。
一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队伍突然降临了,纛旗下风雪不动,却另有洁白的影子腾空而起。
最坚定的士兵也有片刻动摇,那是雪的影子吗?那是突然出现的太阳带来的错觉吗?
为何王旗之下,有如此洁白的一条龙盘踞在那位将领身后呢?
雪光反射着日光,地上忽然升起让人不敢注目的银白,那骑赤焰马,负银色龙的王,就这样如神降一样走来了!
“启王!”
“启王至!”
“启王率军至!”
无数条嗓子重复这句话,平朔军的斥候飞奔而来,乌兰古部的猎哨响彻天幕,在雪中一别年余后,北方与南方的王再次在风雪中会面。
第五靖有些伤神地按了按眉心:“她从哪里飞下来的。”旋即,他拔出王剑,指向天幕,军阵訇然作响,对着这个值得一战的对手致意。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一个新平朔军骑兵正在剧烈发抖,他的盔甲莫名其妙被什么东西打湿,水浸透了里面的毛衣,顷刻间就冻得半硬。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不知道哪里来的水。当他摸索着去检查时,莫名其妙地在水囊上摸到了一手白灰。
颐十一年冬这场南北交锋的决战,就从那一手白灰开始滑向结局。
第337章 最后一局(六)
美丽的,闪闪发光的,好似白银一样的金属。
单质锡少见于自然界,也不怎么被用来雕琢首饰与华美的器物,它们最大的作用就是和铜混合烧出青铜来,为文明打一个时代的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