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711)
很快有人开始应和,潺潺如流水的声音覆盖了整个战场。
【时逢日落时,牛羊尽归家】
【姆姆帐中坐,我来煮新茶】
并没有什么哭声,大地好像变成一片柔软的毛毡,毛毡上躺满了半睡的孩子,她们在里面游走,为死者合上眼睛或者补一刀。
不管做什么,歌声都没有停下。
嬴寒山站在旗下还没有回去,苌濯守营,将领们都在各自的位置上,一时间她身边谁也没有。
……也不是,李烝还在这里。
他的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让风吹的,还是这样的场面让他想起了什么事情。嬴寒山看着前方,手却落在这孩子头顶,轻轻按了按。
“为什么她们不哭呢。”他喃喃地问。
“还得活啊。”嬴寒山说。
这话是林孖跟她说的,嬴寒山还能记个大概。那是他和海石花成婚之后的休沐假,林孖回来支军饷。
按道理他的军饷是海石花负责,这条涎皮赖脸的狗不找海石花找自己要钱,嬴寒山就老大不乐意。
“找阿妹支了一份了嘛,”他抓抓头发,“再支伊要敲我的,姨妈心痛我,肯定支给我的嘛。”
“不好说,”嬴寒山抽了纸笔出来,没写,“先给我老实交代你要拿去干什么,”
他一双狗眼睛亮闪闪的:“同乡的兄弟姊妹要回去望一望家人啰,还在的带些吃的用的,不在的修一修坟嘛。有些钱不够的找我这个阿兄诶,我不好板着脸叫他们起开的。”
嬴寒山眨眨眼,眉头蹙起来:“你们去混吃胡喝还是赌了?军饷不够?”
林孖扁扁嘴,笑就淡了一点。
“嗳,”他说,“一个人是够的,连上没了的那些人的阿父阿母,那就不够了。”
于是嬴寒山也不说话了,她签完手令递给林孖,林孖可能觉得自己也把天聊死了,补上一句:“喔,也不是都这样,也有结亲的嘛,花用就紧,要回去拜爷娘的嘛。”
“结亲?白鳞军里?什么时候?”
“第一次放回去休沐的时候,”林孖爱惜地把手令揣进怀里,“以后年年都有,姨妈不知道是因为是在乡里。”
第一次休沐……不是白鳞军安葬那次战役中没有救下的父母亲族的时候吗?
看着嬴寒山对他发愣,林孖猜到什么一样搓了搓脸:“不要怪嘛,伊们与这里的人不同的,伊们不守孝的。”
“日日出海日日有不回来的,常了就习惯了,结亲么要结,日子么要过……还得活呀。”
还得活呀。
因为死亡不过是如海岸线上,草原天际上暮日光辉一样时时到来,所以它已经成为了生活的常态。她们坦然地接受了它,而她站在这里,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习惯。
李烝低着头。“神仙姊……”他想了想,改口了,“大将……殿下。”
“没事,”嬴寒山说,“这时候没有外人,你叫什么都行。”
风簌簌地吹过平原,一直向着远处的营中去了。
……
嬴寒山确实没想到第五翳亲自来了……她以为他会派个心腹带兵。
这件事它就很不对劲,特别不对劲。要是第五翳是个别的什么亲王,他拽着浩浩荡荡的大军来投奔她,她肯定呱地一声就把饭……茶盖在桌子上冲出去迎接,攥着对方的手念个三千字的稿子感谢他对自己事业的支持。别管之前俩人通没通过气吧,这个戏得做足。
但嬴寒山看着第五翳,就有点不知道自己该把手往哪放。
第五家的人都长得很漂亮,即使他们大多数都和嬴寒山不一个立场,她还是承认这一点。
上次看到这人的时候,他虽然盲着,覆着面纱拄着拐杖,一脸病弱相,但身上好歹还有些富贵王孙的气质。现在这人着甲站在她面前,她只觉得他死了有一会了。
抛去这个不说,让重度视障患者带兵来援本来就不对吧!史书不会拿这个黑她吧!
她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来个会面握手,第五翳却没搭她的碴。
“殿下,”他嘶哑地叫她,“那个条件,还能改吗?”
嬴寒山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个“兵给你,别杀我老婆”的交换条件。
“嗯,”她说,“你说。”
“殿下是仙人。”他说。
“对。”
“能够活死人吗?”
嬴寒山盯着那双浑浊的眼睛,沉默了一阵:“芜梯山上,凡尘世间,唯生死之事无有人可左右。”
眼前的这个男人突兀地笑了一下,存在于他身上的某种东西好像随着这个回答轻柔地散去了。“也是,”他轻声说,“那殿下……”
“能使翳的眼睛复明吗?”
“……”
嬴寒山不干医生好多年了,上次无证行医还是淡河大疫,他突然提起这事她还有点恍惚。第五翳的眼睛不是全盲,他的眼球能随着眼前人移动而轻微转动,至少神经应该是正常的。
只是覆盖在虹膜上的白雾阻碍了他的视线,这是先天性白内障的症状。
她能强行接续被割断的血管,链接被穿透的心肌,理论上也可以剥去他眼前的那层白色。
“翳想要把条件换成这个,”他很轻,很缓地说,好像有些用不上力气,“使翳的双眼复明,也可以更好襄助殿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