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77)
那晚鬼魅一样的夜袭足够可怖,以至于现在面前的雾气都变得面目狰狞起来。
他们不知道那雾背后是否躲藏着预备偷袭的小船,是否会有人突然从水里冒出来用勾爪把他们拽入水中。
也有老练的士兵宽慰同行人,这里水阔风平,易于追击,就算敌军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这里设伏挑衅。
话音还未落下,远处青色的雾气中就隐隐约约浮现出了什么。
那是一叶小舟,窄小得容不下第二个人。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人坐在那上面,仿佛一只趴在草丛里的灰鹳。
她没有武器,也没撑船篙,不像是士兵,也不像渔民。
“那船夫!”站在舢板最头上的士兵对着雾气里的小船高声喊,“停船!否则一律当做细作,格杀勿论!”他身边的控弦士立刻开弓搭箭,对准了那一叶孤舟上怪异的蓑衣人。
船慢慢停下,船上人站起身,斗笠向上偏转了几寸——阴影挡住了她的脸,船上的士兵看不到具体的形容。
他们只看到一双眼睛,在这湿润的青色雾气中,一双金色的眼睛如同疾电。
河水骤然开始翻涌,似乎水的精魄也被这双熠熠的眼睛惊动了。
河浪以那条小舟为中心撞上最先的战船,水下翻涌着低沉的隆隆声,逐渐变大,逐渐变成野兽一样惊天动地的呼啸。
“收帆!”有人在喊叫,转瞬淹没在了水浪的呼啸和船只碰撞的嘎吱声中。
庞大的舰队被骤然涌起的风浪打散,运气不好的水兵脚下一滑坠入风浪中,勉强站稳身体的只顾得上抱着桅杆大吐特吐。
而那个披着蓑衣的人还在原地,一颗熠熠发光的珠子正在她手中转动。
“前方浪起,勿要前行。”
六七千人的船队就这么被浪堵在了河口,前进不得,倒回去只有狗牙窟。
船队在原地僵了一天,突然列队沉锚,在船上搭起木板来。
淳于顾天天绕到高处眺望船队的动向,下来就向嬴寒山开玩笑,说他们看样子是不打算走了,像是要直接在这里建水砦。
“我倒是希望他们建的是水砦。”嬴寒山说。
到船队抛锚第三日,情报传来,船队正在以大型战舰为核心,用铁索链接船只。
一旦整个船队被锁链连接在一起,风浪带来的力就会被分散消解,即使现在河面上滔天巨浪,他们也能像是一块铁板一样碾过去。
斥候带来情报时嬴寒山正蹲在军营前面玩水,身后的白麟军淡河兵来来往往,谁走过去都得盯着她背影看一会。
看归看,没人赶上去打扰,在他们眼里这个玩水的行为差不多和文王演周易一样,一定有什么玄奥的意义在里面。
其实什么意义也没有,嬴寒山纯粹是在放空大脑。
她坐在树下,面前一套五个小瓷杯子,是裴纪堂上次拿来抵她工资的东西。
她不喝茶,随手往书箱里一塞就忘了,今天翻出来上面积的灰已经能养花,她就找了个地方一边洗杯子一边放空。
其实这个世界对她真的很过分。嬴寒山想。
从淡河守城,到杀襄溪王,到柏鹿渡口战,再到现在拿这么一点人去挡近万人的大军,每一次摆在她面前的困难都是寻常人难以解决的。
诚然,她不是常人,但她难以利用她异常的那个点。
她可以作为杀生道随时随地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但既然她决定不那么做,她就被迫面对这些事情。
嬴寒山倒空最后一个杯子,正准备把它们收起来,突然意识到有谁坐到了自己对面。
苌濯今天穿了件甘石色的直裾,介于灰色和棕色之间的温暖色调,称得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也稍微有了点生气。
他垂下眼看那五个杯子,又抬起头看嬴寒山:“斥候带来消息,河口的船队用铁索连船了。”
我知道,嬴寒山说,我在想怎么办。
苌濯不答,他把五个杯子装了水,看着嬴寒山仿佛在等什么,看她没有反应,他才有点困惑地继续说:“铁索连船是水战惯用的手段,畏火,然而……”
他抬头看向军营上旗帜飘扬的方向,旗子正被西北风刮得猎猎作响。
然而,南方秋天刮西北风,对面在上风口。
俩人对坐着沉默一会,嬴寒山勉强开了个玩笑。“我不会求风求雨这种事,专业不对口,苌濯你会吗。”身着甘石直裾的年轻人摇头:“亦不会。”
“但有别的解决方式。”
“那些水军编制并不完善,军士如同白沙,而他们的将领如同包裹白沙的绢布。如果绢布破损,沙子就会泄露得满地都是。我们需要拖延十天,让白沙泄于绢也是拖延的方式。”
“派一人诈降,以献军情为名义接近他们的将领刺杀,一旦成功,那将领所率的部众难免自乱阵脚。或许乱不了很长时间,但他们绕路到此地已经耽搁了两日,如今铁索连船又是两三日,只要这次刺杀能掀起一丝波澜,他们的时间就不够了。”
“靠近主帅必然不可能带武器,但我的软剑能藏于发髻不被人察觉。如果可以,请让我去。”
他平淡地,近乎于理直气壮地说着,仿佛完全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