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79)
“你说得不错!”她说,“淡河是没有士兵,没有高墙锐矛,也没有野心勃勃雄主的地方。或许有一天这个地方会消失吧!”
“但是,你听好——因为我乐意!”
因为我进门时那守城的老人为我开了城门,因为我行医时卖汤饼的娘子记得我没吃早餐,因为我没个世家子样子的穷酸老板给我米五斛,钱千枚,绢半匹,因为这满街的人喊我一声先生!
我就是乐意待在这!
水龙珠从她的袖口升起,十里江河随着它的转动而奔涌起来,身披蓑衣的女人站在风浪里,与铁索相连的浩荡舰队对峙。
“来吧,”她说,“在下淡河县令门客嬴寒山。”
“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
风浪骤起,被翻搅得浑浊的河水向着舰队涌去,船与船之间的铁索被拉扯得铮铮作响。
水流组成的凶兽在咆哮,在一次次扑上舢板摔成白色的碎末,胆怯者已经紧紧缩在桅杆边,最老练的水兵也变了脸色。
只有那个年过耳顺的老将还屹立在风浪中,与小舟上的那个人对视。
他不信。
他不相信眼前的这个术士真有翻江之能,他不相信她能让一河的水倒灌,掀翻这支被铁链联系在一起的舰队。
她可能是方士,可能是妖女,甚至可能是仙人,但她不站在天命的那一侧——她不会成功!
舰队被摇撼着,没有倾覆,浪已经无法掀得更大了,暨麟英用武器撑住身体,傲然地注视着自己的对手。
法术无法打败我们,你仍要一人螳臂当车吗?
然后,他看到她懒洋洋地坐了下去。
嬴寒山在穿来之前是北方内陆人,没怎么见过江河湖海,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她有点晕船。
站在那里对峙纯属在装,站了一会觉得再装可能会当场吐出来,她从善如流地坐了下去。
风浪在变小,似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船上的人逐渐回过神来:“放箭!那个妖人已经没有把戏了!”
箭矢暴雨一样倾泻下来,又被涌起的的河浪拍入水中,在白浪与白羽的交锋里,那个女人忽然举起一只手来。
他们听不到,看不到她在做什么,但空气中好像有什么改变了。
嬴寒山在打响指。
她以一种轻快的,紧凑的节律打着捻动着指关节,如果不是在这水面上而是在二十一世纪的街头,她或许更像是在给一段拉格泰姆伴奏。
随着她的响指,浪开始改变,它们不再汹涌,而是以一种整齐的,近乎于机械的节律撞击船只。
她不再在乎船上人,也不再在乎飞驰来的箭矢——甚至有一些穿过了海浪钉在她身边,嬴寒山仍旧视若无睹。
135空,135空……
整条船队都震颤起来,因为河浪的冲击,它们震动的频率逐渐趋于一致,在逐渐变得强烈的晃动中,甲板上的士兵们短暂地停下了步伐,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如果有人知道现在正在发生什么,他应该振臂高呼让所有人跑起来打乱这个节律。
但没有人知道,所有人都谨慎地,恐惧地,呆若木鸡地保持着自己的稳定。
“咔。”
谁也不知道第一缕裂纹是哪里产生的,但它迅速扩大,一条船骤然挣短了和周围的联系。
惯性让它不受控制地撞上另一侧的船只,然后是两条,十条,百条,所有船都在铁链断裂的那一刻失去了控制,更大的战船碾过小的,失控的被惯性甩得侧翻。
整条船队像是突然开始互相撕咬的兽群,陷入人仰马翻的混乱中。
而那艘小舟,正顺着平静的水流离开。
到对峙的第七天,对面和淡河此岸都陷入了安静,双方就这么维持着一个谁也打不过谁,纯粹耗时间的僵局。
这段时间里裴纪堂这个主公也没坐在船上看光景,淡河军尽可能地征用租借了周围的大小船只,扩大这支寒酸得有点不像样子的水军。
毕竟对手的心思谁也不清楚,可能今天他还只是想赶快去驰援,明天他就下定决心要和你对打。两军交战水龙珠是发挥不了作用的——水这东西不分敌我,没法控制友伤。
晌午过去,斥候来报,有些蒿城附近水泽里的船家来投,大致二十多个人。
自从裴纪堂开始征船之后,时不时就会有这样的来访者。
在战场周围的百姓并没有什么选择余地,他们的财产,他们的船只,他们的人本身,都可以在一瞬间归属于路过的军队。
寻常军队征用船只是不会给什么钱的,能不能归还也尚未可知。
这位愿意付钱不拉壮丁的明府给了他们一点微弱的希望,他们甚至不期待真的能拿到钱——
——他们想要一个庇护。
二十多个人只带来了五条船,这二十个人里一大部分都并不是船家。
女人们抱着,牵着孩子,半大的少男少女们拖着行李,跟着他们水中磐石一样沉默的父母。
领头的那个老人声音嘶哑,自称是姓赵,这一群人都是赵寨的人。
前面的兵乱已经征走了寨子里大多的人,剩下的这几个是撑着船逃进水泽深处才幸免于难。
我们不要钱,也不要别的,他说,就想跟着大人物向南走走,找一块安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