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118)
其中涉及到伊勒德。
需知她母亲出身不高,所幸伊勒德对自己这个继母很感兴趣,虽然逼她改嫁了自己,让她终日惶惶以泪洗面,平日里到底也会给她一层护佑。
而今,这层护佑摇摇欲坠,倒得……实在太早了些。
萨仁自己也知道伊勒德那些儿子都是什么德性,指望他们是指望不上的,还不如指望他们别把那么个柔弱的母妃分着吃了。
她努力平息自己的喘息,装作只做了个噩梦。但她的目光穿透床帐上那些精细繁杂的花纹,她木着脸想:“我得回去。”
她默念了几次,稳住心绪,盘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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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仁千算万算,也终有算不到的地方——比如横空出世的谢时。
这位谢时谢小将军,算来才跟辰阮一般大,一出山真是石破天惊。他当日率五万援军奔驰千里,接连四战,驻守柳县的时候终于是要人没人、要粮没粮,连士气也就那么一小盅,几乎就是个空架子了。不想一等到甘元亭给他通了补给,贴了些兵马,竟然就缓过了这口气,好比绝世好刀重经了一番打磨,霜寒四宇、屡战屡胜。
尤其西夷先前那一番猛攻,连夺三城——汹汹气势却来自王庭变故,西夷人内里是虚的。哀兵必胜也好,虚张声势也罢,如此撑起的锋芒终究是不长久的东西。他们好像一把烧红了去切牛油的刀子,刀行到半途,被谢时当头一挫,原地挫出个硝烟四起的豁口,生生震退了,降了温,再生不出一股原样的势头。
谢时虽然谨记这甘元亭传的那一句“西夷不能败得太快”,但人家主动进攻,他总不能不应战。故而,他虽然胜得十分节省,西夷也终有败走的那一天。
燕国与西夷之间的胶着,似乎是被他生生撕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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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夷一败,局面也就打开了。辰、燕、齐,三家联手,放开了手脚去揍辰恭——民间流行开的叫法是“伪豫”——总不至于还落入下风。辰恭虽有穆国这么一个盟国,可国与国联盟,哪个是真心交付?皆以利益为先。穆国刚得了齐国大片土地,正优哉游哉地消化,哪里顾得上他?
终于,辰国北境这一战场,也露出了胜利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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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要多谢齐王高义,”辰静双对齐王拱手,笑了一下,却没能笑长久,“只是,不知那些百姓……”
他这个人,输了不高兴,胜了也不高兴,还要惦记着这些……旁人居高临下指点江山时,总不免以为是细枝末节的东西。
这品质太过难得,难得到近乎虚假。齐晟在旁边,几乎要嗤一声“装模作样”——这回真不怪他蠢,就连李臻,听了这话,也暗摇头。
这般,在他看来,简直是是心慈手软、妇人之仁,就不该上前线。
要么是假,要么是天真得蠢,作为盟友,他宁可相信是前一种。
但齐王齐峣看沔溪内已空无一个百姓、看他如何待伪豫那些城池里的百姓便知道,辰静双这话竟然真是发自肺腑的。齐峣活了一把年纪,为人清正,就仍肯相信人心向善;自身又不必去做什么横刀立马的活计——几日来,他以为人君、为人父、为人前辈的角度看,这位才继位不久的辰王,除了仍有些少年气,也没让人觉出什么大的毛病,实在是干净剔透。
宛如孟春午后,落在紫藤花上的融融日光。
辰静双温柔良善之名,毕竟闻名九洲。
齐王答道:“当时孤走得匆忙,只幸亏齐国地窄,孤着户部尽力都照顾到了,但……”
但安置百姓,别说战时了,就连平时,也怎么安置都会有错处。何况齐王一心投奔玉玺而来,辰国战事吃紧,他便撤退得匆忙,扪心自问,是愧对齐国百姓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几乎抬不起头来。
幸好旁边有一个李臻——李臻没当过君主,但也知道撤平民有多么吃力不讨好——
“——两位殿下,恕我直言,”眼看着这话不知会往什么方向拐,他不得不插嘴,“像两位殿下这样,打仗、撤退前先想法子把平民百姓摘出去的事,我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读了那么多兵书,闻所未闻,已实在算是仁至义尽了。眼下战局大好,但仍有不少琐碎需要关照,还有两位殿下回京事宜……二位殿下,那位齐国礼官,已恭候多时,再等下去,怕要中暑了。”
二人这才回头,果然看见一个圆圆胖胖的齐国礼官,在树荫下恭谨地站着,已汗流浃背、脸脖通红了。
齐峣暗松了一口气,把话收住,对李臻歉然点头,才又看向辰静双,托出了自己藏匿极深的目的:
“孤是客,入乡随俗,一切听凭辰王殿下安排。只一点,皇室不可不尊。听闻殿下的王妃是娶自皇室,更是陛下亲自指婚——待到了辰台,还请务必让孤前去拜访一番。”
母妃
齐王这话让人没法拒绝。无法,碧瑶只得“受了伤”,顺便“为顺妃娘娘扶灵”,一并回京去了。
所幸各方战局都是好的,她也不用在前线跟人扎堆。
据说唯一不满的是甘元亭——
这个老混蛋,分明谢时赢了还嫌人赢得不漂亮,大骂“我先前的叮嘱都让他吃了吗!”
除了少数几个,没人知道他说的那句叮嘱是什么鬼东西。但就他这脾气,宋如玥一个局外人知道了都来气。
谢时倒颇有些委屈,又好像不知从哪讲起的模样,只辩解了一句:“晚辈真的尽力了,或许是干那样的事……手生。”
终于,辰静双百忙中抽空,不轻不重地斥了甘元亭一句:“老将军资历厚,跟个年轻人计较,不怕失了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