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119)
他这才消停。
——但他、辰静双、谢时,对此事这样轻拿轻放,也或许是因为,燕鸣梧借着谢、甘二人的军功,加一个领兵在外的李臻,终于彻底按得他爹开始在朝堂上说不出话了、开始长期称病了。
这事终究没有办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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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辰静双近来忙得废寝忘食,往望凤台的床榻上一倒就不省人事、每天天不亮就悄悄爬起来去群英殿,只为了一件事:
齐国百官百姓入境。
他因自身太能体贴他人,在此事上便有些“非要做得滴水不漏”的顽固,更耗心力。幸得齐王和一些齐国旧臣帮他,还是忙得脚打后脑勺——有一天,竟然在梦里骂了句:“怎么又是这么多折子,你们六部究竟做不做事,想累死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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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燕国和齐国的事,宋如玥连听都还无暇听。
她打完仗,又随着辰王齐王的车驾往回跑,回了望凤台乔装打扮,又到辰王宫里的奉先殿处理顺妃后事,忙前忙后好一番操持,连明月都被她指使得团团转,没得闲在她眼前晃上几面。宋如玥红着眼睛回宫时,已是深夜,浑身筋酸骨软,只想倒头一睡。
结果一进宫门,先迎来一位心事重重的。
不是萨仁,萨仁倒有几分心宽。哪怕辰静双将她扣做俘虏,也没见过她愁眉不展。
何况萨仁知道她折腾奔波,一路风尘,才寒暄了两句,便直撵她去睡。
是明月。
宋如玥回了自己的正殿,才觉得与人相处时那身皮褪了。她再一见正殿里头已经用上了冰,顿时大松一口气,先不动声色地把宫人都哄了出去,只留了明月,又关了门,随即——在明月孤掌难鸣的震惊中,双脚把鞋一蹬,双手两三根两三根地把满脑袋珠翠一扒,头冠一摘,便将自己投向了冰鉴。
要不是冰鉴大肚,她环抱不过来,明月看她简直要把这玩意儿揽入怀中。
她似满足、似悲凉地叹息了一声。
……明月一时不知该从哪劝起。
“诶,”宋如玥见她震惊,拍了拍自己身边空地,道:“过来,坐。”
明月素来伶牙俐齿,活活被她给吓得磕磕巴巴:“这这这……不合规矩……”
说着又伸手去拉她:“殿……王妃,冰鉴大凉,伤身……”
宋如玥瞪她:“坐!”
明月缩了缩脖子,过去坐了。
“那些守着规矩……一步不肯踏错的人,想来,都是被骗了。”宋如玥双臂不舍得松开冰鉴,便拿下巴点了点那些缎鞋首饰,眼眶陡然有了变得更红的趋势,“规矩都是人守的,但人不是规矩定的。等到人死灯灭,才发现规矩守得太过,不说恣意纵情,连起码的亲情礼义,回想起来都不过那么几个段落,究竟有什么意思?”
明月:“……”
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皇子公主的宫人,被选入宫前都有自己的出身,说出去也不辱没。她读过书,十来岁时就不着脏字,将一个举人骂得面红耳赤,可到了这会儿,依然想不出来该说什么。
却见宋如玥五指已经开始发红,只好去给宋如玥捂手。
谁料这主子说完顿了一会儿,反倒自己松开了手,把两侧袖子往下一顺,爬了起来。
明月也忙站起来:“王妃这又是……”
宋如玥一边往最里间走,一边强笑了一声:“我又没修成寒暑不侵的内功,冷了当然会松手。我要睡一觉,你传话下去,别叫人打扰。”
“是。”明月先应了,忽然又道:“王妃,我有一事。”
宋如玥这时候还没往心里去,以为不过是些鸡毛蒜皮,头都不回地问:“什么事?”
明月将白俊和萨仁的事跟她一学。
宋如玥步子一顿。
萨仁那人精得很,上次同她吵过,便再不在她面前提什么“兄弟手足”。那句白俊没来得及按住的话,会不会叫她想到真相?
“……”她叹了一口气,在床边坐下:“帮我拢拢头发,把鞋穿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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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仁被明月请来一看,啼笑皆非,指着宋如玥问:“就这?”
明月抬头一看——这祖宗坐在桌边,竟然手托着脸睡着了!
她跟着脸一红,只好道:“我叫王妃起来。”
“不劳,”萨仁把她往回一按,“且看看她能睡多久。是为上次有人进了望凤台的事?”
说着也不等回答,步履轻快地在宋如玥身边坐了。
可惜,她一坐下,宋如玥就睁开了眼睛。那一瞬间她眼里杀气极盛,手往腰侧一按,几乎要抽刀——
而剖风已被她藏在枕头下面了,她按了个空。
她一怔,这才如梦初醒,长出了一口气。
只是眼睛还发红。
“起床气这么大?”萨仁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宋如玥那点精气神一散,仍是困,蔫蔫地把她那爪子按住,昏头昏脑地问了一句:“你来干什——哦,西夷——应……西凌王的消息,你信了吗?”
她说完这句话,立刻闭紧了嘴,好像想把自己的舌头拽出来捋捋。
萨仁没在意她那口误,光风霁月地笑道:“我但凡不是个傻子,就会信。”
宋如玥把她的手抓得更紧了些,却没说话。
萨仁哪能想不到她未出口的那个问题,当即痛快地答了:“伊勒德这时候若是死了,我给我母妃留下的保护也就形同虚设。我想回西凌一趟。”
宋如玥听见“母妃”两个字,眸光不由得黯了黯,声音竟陡然哑了:“你是为了救她……才回去吗?”
萨仁的手指被她攥得一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