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155)
二十五天后,她挪回屋里,再也不去坐那秋千,可是依然没有回音。
辰阮逐渐逐渐,不期待了。她叹了口气,改去学画。谁知,一幅画尚未画完,忽然收到了答诗。
那首诗她过目不忘,几年后还能脱口而出。这一次她未太斟酌,很快拟诗答和。
又是很长很长的三十余天,她听到了答复。诗是被人专程送来,随信还有一颗纹路如水墨的小石头,辰国从未产过这样颜色的石头。
辰阮收下石头,回赠了一颗辰国特产的漂亮坚果。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保持了一年多的联系,彼此性情相投,情愫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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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阮生来有一份超乎常人的敏锐,不曾纠结太久,已认清了自己的心。她又不是那种会为了一时“矜持”而甘愿错失良缘的姑娘,既有辰郡主的身份,自然会令人暗查对方姓甚名谁。同时,她在诗里也隐晦地问道:“知君居北海,北海千万家。”
最终,她暗查的消息,竟比“山居人”的答诗还来得快些。
穆王第九子,穆衍。
身份、年岁,皆和她相配。
辰阮看着消息,抿唇笑得面如红霞。
孟王见了,曾暗暗感慨:不知自己这外孙女儿的眼睛,和夜空的星星,哪个更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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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辰阮没有想到的是,月余以后,“山居人”回答她:“我居北海北,山中采药人。”
她对这一首诗原本期待了许久,结果看罢蒙头睡了一天。次日,孟衡看了她脸色,还以为她病了,惊动了好几个郎中。
她当然不甘心,也不信穆衍诗中情谊是假,又频频发了几封信。对方虽有回信,终于没有挽回,而使她渐渐惫懒,改去学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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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就在她调查穆衍身份之时,穆衍也得知了她的身份。
他当时翻看着辰、孟两王宫的消息,本也是欣喜万分——直到手指最终落在孟婴那一折上。
“其母孟郡主孟婴,嫁辰王,久病而亡。”
辰阮的诗也在他手边,其中好像闪烁着羞怯的期待。
他把拟好了的诗烧掉,重新告诉她:
“我居北海北,山中采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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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衍一边以此拖延,一边又花了一年功夫,调查辰阮体质与孟婴是否有相似之处。其中最让他举棋不定的,便是辰阮体弱,“久居孟国,偶尔回辰,常有疾病”。辰阮也曾自嘲,是“久病身”。
而辰孟之间距离之近,几乎不及辰国到穆国的十分之一。
其间他命人暗访了许多名医,倒也有些乐观的消息。有人说,辰阮体弱,或许是体质与辰、孟水土不合。穆国与辰孟迥异,辰阮远嫁到此,未必不能得福。
他当即抱着侥幸,几乎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只差派一队使臣,去向辰王提亲——
他远派出去,寻找一位游医的人回来复命了。
这位游医医术高超,曾经为辰阮诊过脉、开过方子。他听穆衍问罢,直言不可:
“辰郡主得孟地温养,方得今日。若到北境,恐怕会愈发虚弱,经不得一点疾病,终至亡故。”
“……是么。”他只听眼前的穆王世子轻轻应了一声。
那仪态仍是无懈可击的,唯独微微垂眸的神态,似乎有些落寞。
——那也仅是一瞬间而已。
这位世子很快露出一个无瑕的微笑:“我知道了,有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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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来,穆衍始终不知该如何面对辰阮,不知该不该抱以期待,如此心境,是藏不住的。辰阮的回信自然也渐渐疏远,他拿来逐一翻看,看见的几乎是日渐冷掉的一颗心。
他终于没再写诗了。
“潭居士”与“山居人”,终于成了隐没于滚滚世俗的一桩传闻。偶尔被人提及,也不过只言片语,如泥流入海,再无回声。
番外四广成(一)
广成王其实是个颇无趣的人。
广成二字,并非封地,而是先帝亲自给他下的批语。
“广成”,广有所成,博而不精。
他本是先皇后长子,生来注定有个亲王爵位,谁知得了个二字的封号,地位格外尴尬。亏得他本人没心没肺,及至成年,就迫不及待地面圣,要云游四海去。
皇帝不肯放:“皇弟与朕,终是一家人。哪怕你不避嫌,朕也不会为难你。”
广成王只笑道:“皇兄好小气!万里江山都是皇兄的,怎么,臣弟连看一看也不行么?”
皇帝失笑,准了。
皇帝和广成王之间,是有真感情的。
一方面是皇帝仁厚,另一方面也是广成王从小养在皇宫里,甚至先皇驾崩以后,他也没搬出宫去。
——那个时候先皇后已随先帝而去,他还不到十岁,孤苦无依。皇帝尚是少年,舍不得放他一个孩子独自出宫开府。皇后察觉他两难,特意劝道:“陛下若舍不得纾儿,留在宫里,交由太妃们养着不就是了?德太妃同先皇后是同宗姐妹,想来,不会亏待纾儿。”
是这样,广成王留在宫中,度过了少年时光。
广成王八岁就做了皇叔,到了十三岁时,宫里又添了两位小皇子。他本是个活泼的性子,但面对晚辈,也难免自持身份,打算摆出榜样的架势。
只不过摆得不大好,读书的定力还不及宋玠,时常读着读着,就神飞天外,偷偷翻起海外话本来。
他极喜欢那些海外的故事。
宋如珏是个心思剔透的小姑娘,旁人生辰,她送的礼物都贵重又妥贴,唯独广成王生辰,她连送了数年的海外话本。
也亏得海外话本里故事磅礴,没个数十年的功夫,连皮毛都参不透。年年送他海外话本,年年能找到他没读过的海外话本,倒也不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