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163)
大王子定睛一看,见是大巫祝,见他身份贵重、又给足了自己面子,方矜持道:“大巫祝请讲,必知无不言。”
乌蒙点了点头,不远不近地站好。
“去年,伊勒德王染疾。数月前,伊勒德王逝于神庙,随身衣袋内竟还剩少量丸药。此物不吉,我神庙中人将药丸与伊勒德王各自埋葬。谁知埋下药丸处,青草枯死,虫蚁不生。我将药丸掘出细验,果真有毒。诸王子死后,我皆叫人留意,均与此物无关。请问新王,该当何解?”
他越说这话,大王子的表情就越难看,直至最后,大声道:“满口胡言!”
乌蒙坦荡荡地看着他,声音依然和缓:“回禀新王,我所言字字非虚。”
那大王子,筹谋多年,原不是没有心机之人。只奈何方才太过自满,骤然被人揭破最为隐蔽、最不敢令人得知之事,一时竟乱了方寸。
而伊勒德虽然性子不讨喜,却的确有手腕、有为西凌的野心,颇得人拥护。乌蒙当众一点破,各部贵族顿时窃窃低语起来,听得那大王子心虚不已,忍不住连声喝道:“住口……住口!”
乌蒙道:“伊勒德王德高望重,此事不能善罢甘休。我这里亦有人证,请新王当着我们的面,查明真相。”
大王子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乌蒙叫人提了证人上前,却正是大王子帐下的奴仆。乌蒙三言两语,问清事情来龙去脉,又出示了证物。大王子虽有种种说辞,终究苍白,乌蒙只顾在一旁煽风点火,大王子与诸贵族当即起了冲突,到底伊勒德王更得人心,大王子寡不敌众,激斗中被扔下高台,当即摔死。
场面这才为之一寂。
半晌,一片呆若木鸡之中,终于有人问道:“……何人继位?”
这一语又掀起惊涛骇浪,各部之间争吵不休,每个提出的人选皆被否决,至太阳落了山也无定论。
终于,众人把目光投向了大巫祝。
草原之人,向来将大巫祝视为“神使”,大巫祝的话是极有分量的。乌蒙被问及,苦思许久,终于展眉,笑道:“我倒真有个人选,只是不知,各位能不能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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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是乌蒙,也不能一锤定音。至今日,腊月十九,西凌王位才终于被人拂开尘埃,坐稳了。
——稳坐王位的,是个女人。
如今神庙中只有二人,说话不必忌讳,乌蒙敲了敲桌子,道:“坐没坐相!”
“今天累极了,”萨仁求道,“且让我歪一会儿吧。”
乌蒙沉着脸看她。萨仁倒好,闭上眼睛,拖长声音道:“看不见——”
乌蒙顿了顿,又心软了。
他着手照顾萨仁的时候,萨仁连话都说不利索,他也只是个少年。这么多年,与其说他们是师徒、友人、兄妹,不如说他们是有实无名的父女。
狠不下心的。
他点了点萨仁的额头,叹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尾巴都处理干净了吗?”
萨仁趴在桌上掰手指:“当然——撺掇五王子杀四王子的下人、五王子向六王子投诚的信、七王子奸污堂兄弟的丑闻、提醒大王子遇刺的线索、加重了份量的丸药……你看,没了吧?”
原来是她一直在暗处,推波助澜。
“嗯,是没了。”乌蒙也想了想,忍不住问道:“不过为了王位,直接杀光他们,不像是你能想得出来的法子。”
萨仁如实相告:“我离开辰国王宫,在路上打听了些消息。这一手段,是跟新任的燕王学的,狠是太狠了点……但是反正,也不及伊勒德,为了不让四王子继位,就把他推到风口浪尖……”
乌蒙笑了一声,并无不快:“出去一趟,翅膀倒硬了许多。我看,你还是常出去的好。”
萨仁叹道:“出去也不安生,也是几次差点没命。”
她歇了一会儿,继续答道:“说到以后,当然是履行和辰王的承诺——”
“——不行。”
萨仁好像一只忽然被抢了饭碗的猫,瞪大眼睛,缓缓坐直了。
她在外头的所见所闻,多与乌蒙说过。当时,乌蒙还只是不置可否罢了,怎么这时候……
她不免有些疑惑。
乌蒙点了点桌子:“你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不说辰国与我们交恶数百年,结盟难以长久……那群中原人,各自兵力都逼到了极致,正彼此僵持,短期内,给不了我们什么好处。我们如今又元气大伤,不能在这个时候去蹚浑水。”
萨仁道:“以战养战,怎能算是长久之计?”
乌蒙道:“为今之计,只有以战养战——你是第一个登上王位的女人,尚无功业,若不如此,一旦国内吃紧,必有暴乱。真到了那个地步,你就会第一个死。”
萨仁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乌蒙却好像早有预料:“不错,为了践行诺言,可以不惜己身。但是如今那些贵族的身家利益都绑在你身上,你与辰王的盟约,是你想践行就践行得了的吗?”
萨仁沉默良久,肃然道:“总得试上一试!”
乌蒙摇头不语,起身倒了一碗奶,在火上略热了一热,放在萨仁面前。
雪人
“我总觉得,你这股小心劲儿不太正常。”
宋如玥狐疑道。
辰静双一怔,放下碗,认真道:“你是怪我从前对你没有这样小心?”
宋如玥哭笑不得:“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辰静双微微皱眉。
宋如玥如今舍不得他不高兴,顿时对这个威胁乖乖妥协了,一伸手:“——就是这个意思,仇已经记下了,你往后且小心赔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