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226)
“孟国内……此刻,无兵马守备?”
投诚
辰国信使,没能进入到孟国境内。
辰静双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晚了。当天下午,第二条消息到了,孟衡死了。
收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在会见朝臣,半晌没说出话。朝臣们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自己出了问题,脑门都见了汗,互相之间大使眼色,终于无声地推诿出一位倒霉蛋,支支吾吾地开口:“殿下……”
辰静双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方才说到,南方大雪,有损收成。按当地的估算,有损几成?”
又指了指笙童:“东西放下,取笔。这些大人们今日说了什么,你都给孤一五一十地记下。”
大臣们面面相觑,愈发颤栗。
笙童:“……是。”
王上大概已经忘了,方才杯里没了茶水,是王上一挥手叫他去添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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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辰王前所未有地忙了起来,几乎比先前他大刀阔斧革除辰恭旧政弊病的时候还忙,时常只是在折子堆里打个盹儿,揉揉眼睛,又坐起来执笔。
如此不眠不休,奏折竟然都不够他批的,这倒是古往今来一件奇事。批尽了奏折,辰静双在群英殿团团转了片刻,叫人备纸抄经,抄着抄着,忽然另取空笺,信头写了个“青”……又陡然生疑,疑心与悲恸齐生,再写不下去,只得忍无可忍地推开纸,喝退众人。
殿内始终未闻哭声,唯独笙童被叫去更衣时察觉,他两条广袖湿透。
辰静双微阖着眼,已然睡着了。除了眼尾一抹红痕,再无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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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终究,孟国的事还是亟待处理。
辰静双修书一封,绵里藏针,一方面提及宋如玥的情分,另一方面质疑宋玠此举的道义,发往孟国。
被宋玠原封不动地退回了。
据信使所言,他甚至没接过信,只平平淡淡地说了一句:“转告辰静双,不必借辰王妃的面子来斥责本王。个中缘由,也不必再问。日后,等着瞧戏就是。”
信使见此,便按辰静双事先吩咐,去接触齐王。齐王——齐晟听了,只笑说:“这是辰王家事,与本王无干。”
辰静双垂眸想了想,想起宋如玥曾提起过,她二哥也对她颇为宠爱,且更为细腻长情,便问:“这是启王和齐王所言。诚王呢?”
信使犹疑道:“属下此去……未见着诚王,说是,病了,谢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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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王,宋珪,被人劫出法场时确实孱弱过一阵。不过他年轻,身体底子也极佳,早好了。
这一病,也只是“称病”。
或者不如说,是被“称病”。
宋玠撑开床帐,露出里面背对着他侧卧的宋珪:“你也该起身走走。”
“——皇兄,孟衡是非死不可吗?”
被劈头一问,宋玠一哂:“你还在为此别扭。”
“皇兄!”
“孟衡自己说了,孟国此地,对任何一方都可有可无,唯独对辰国有些作用,他不会拱手交出。玥儿西征不会太久,时间紧迫,我来不及跟他徐徐图之。”
“可如此这般,玥儿又当如何自处!”
“玥儿……她此刻拥兵在外,无论如何,足以自保。”
“我不是问如何自保,我是问……是问……你我是玥儿兄长,却杀了她夫君的外祖,玥儿又该如何自处?!”
这一回,宋玠无法避而不答,垂下了眼帘。
“所以你先前说,要接回玥儿,是……早料到了会有这一天?!”
宋玠:“是。”
宋珪“腾”地起身,一把攥住宋玠前襟:“你放任父皇被辰恭逼死,又亲手将玥儿推入如此境地,皇兄,我越来越不明白,你究竟是要做什么!”
他是怒火滔天,可应对自己的这个弟弟,宋玠早已得心应手,只对他一笑:“你这是又要杀我一次吗?”
宋珪登时便不知所措起来,松了手,往后一仰:“我……”
“我知道你心如油煎。”宋玠在床边坐下,侧身摸了摸宋珪头顶,手仍是干燥温暖的,让人想凑过去蹭一蹭,“你可以放心,我要做的事,并没有变。”
“杀辰恭,平息乱世……”
“不错,我所作所为,依然是为此。”
“那,皇兄夺孟国,是要拿它作为立足之地,以此向辰恭反击吗?”
宋玠歪了歪脑袋,失笑道:“我们如今只有四万兵马,珪儿,你倒是敢想。”
“那孟衡——!”
“若只要一个寻常的立足之地,孟国的确合适,但看在玥儿的面上,放过孟国,多用些计,试试旁的小国,也无不可。孟国,不是我们要拿来立足的。”
宋珪怔怔看着自己的兄长。
其实论计谋,他亦不弱,否则当年不能与宋玠打成敌手。但是自从被广成王救下,尤其是回宫探视父皇之后,这位兄长就愈发高深莫测,时而令他觉得可怕——
皇兄似乎摈弃了一些,很珍贵的品质。
他不知道摈弃那些品质的感受,是不是如同割肉。
只听他的兄长一字一字道:“孟国,是我们的投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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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禧三十二年,冬月十三,先皇子二人,启王宋玠、诚王宋珪,向新皇辰恭投诚。
各方讶然,天下保皇党,对此口诛笔伐者众,更有甚者,编了市井童谣讥讽此举,一夜传遍江山南北——但依然挡不住这两位皇子殿下,铁了心要对辰恭称臣。
冬月廿八,辰恭召宋玠、宋珪于永溪兼明殿。
此处已物是人非。
宋玠带着宋珪,从东和门入,目不斜视地穿过旧识的宫宇,在兼明殿前行跪拜大礼,膝盖着地时,也谨守本分,不发一声。唯独地上寒气,如同冰雪,上行经络,侵入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