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325)
她只静静盯着帐帘,半晌,憋出来一句:“我与子信……四年共枕眠。今天,到头了。”
她甚至已经懒得遮掩自己的身份。
笙童不敢接,讪笑着问:“将军……何必说这样决绝的话?您和殿下只是一场争执,待心绪平复了,可知还是一段佳话呀。”
宋如玥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子信已有疑心,我若留下,往后才有的是翻脸的时候。还是不必了。等他醒来,你替我多谢他一句,多谢他将我带出永州,让我一个前朝遗孤,好歹有了个落脚之处。”
笙童还是讪笑着,劝:“将军可别这样说,我不敢传话……”
“他又不会迁怒你,你还不知道么?”宋如玥一哂,“至于我,到时候,他也管不着了。倒是我留下的那些人,你替我关照一二,找个时候偷偷帮他们一把,让他们离开这儿,算我欠你一回。下辈子,结草衔环,也还给你。”
笙童欲哭无泪,急得汗都下来了:“将军……”
宋如玥皱了皱眉:“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莫非这回轮到你们殿下偷听我说话了?”说着,却也不以为意,甚至绕过他,微微提高了音量,“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不再瞒你。你容不下我,我去找皇兄了。总不能这么多年,最后落个孤家寡人,想留的一个也留不住。往后,你做你的辰王殿下,我做我的安乐公主,生死都无关,一刀两断了,别再纠缠,落得难看。”
她说这话的时候狠极了,一个字能在人心上戳出两对血口子,可还是顺顺当当、声色俱厉地说完了。
没有她狠不下的心。
她说完,还自己想了想,觉得自己听着都不敢用力呼吸了,这才满意,才松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那个何俊的锦匣。
好巧不巧,连锦匣,都正是当年永溪的那个。
她把它递给笙童:“转交你们殿下。这是……这些年,他给我的一些小玩意。我也不要了。这些东西,我原本就不喜欢。等他有了新人,再叫他哄那些小美人玩去吧。”
笙童战战兢兢地捧着,活似捧了个烧红了的火药罐子:“要、要不,将军说了这么多话……要不……去帐内喝口水……”
宋如玥嗤了一声:“你想让我跟他再见一面?”
“啊、不……不……”
笙童想说,他只是看着宋如玥的目光时时往帐帘上飘,好像想见谁一面似的。
但是宋如玥眼睛红通通的,他没敢说。
宋如玥径自拽了拽帐帘:“辰静双,你醒着吗?听见了吗?我要走了,你出不出来?”
不等有回答,她又兀自道:“不过,我看你还是别出来了。我也不是那么想见你。”
于是,帐内还是静悄悄。
她攥了帐帘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显得自己在期待什么似的,言行不大一,于是火速抛开手,逃也似的:“我走了。”
-
她走得干脆利落,直到她走远了,笙童才小声道:“殿、殿下……人走了。”
帐内,传来一声低低的“嗯”。
辰静双果真没睡,他伸出一只穿着中衣的手,拎过那锦匣。
笙童:“殿下……也别放在心上……王妃素来是刀子嘴,可对您,未、未必心有那么狠……说不准,什么时候又对您示好了呢。”
“她都说到这份上了。”辰静双笑了一声——他笑得自然极了,好像刚才被宋如玥在心上捅了几十刀的另有旁人,除了眼里两汪湿润的深潭——“没可能了。”
他一派平静,可是,笙童从未见过他那么落寞的神色,轻轻飘飘,仿佛与人间隔了座银河,看向什么,都遥远飘忽,着不上力。
那双眼珠像失去了生命,而他像一棵树,被拔地而起,失去了根。
辰静双自己不觉得,他翘着唇角,拨开帐帘,望着宋如玥远去的方向。哪怕已经见不到她的身影了,他也依然那么望着,像她没有走远一样。
“她从来心狠,我是知道的。只是我以前以为,我是个例外。”
他喃喃地说。
“……原来不是啊。”
兄(上)
前一天,桃源谷。
宋珪梁化得知有大军的时候,已经晚了——天铁营是骁勇善战没错,可在绝对的人数优势下,也断不可能取胜。尤其宋珪虽听过辰静双的提醒,眼前的敌军人数,却显然比他知道的要多上数倍。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敌军中有宋玠。
何况近日他们的心思都在寻找何俊上,待发现时,已经被团团围住了。只在一处留了豁口,就是退回辰军营地的那一处。
“这就叫网开一面,”宋玠端着茶杯,悠然吹走杯口飘起来的一层热气,满足得眯了眯眼,“他们寡不敌众,以珪儿的性格,势必会退往辰军营地,恰好给我们引路。到时候拿下安乐,夺回玉玺……不在话下。至于断水关和辰王的性命,自然也是陛下囊中之物了。”
卫真道:“陛下此次命令仅在玉玺和公主,不要多事。”
宋玠忽然问:“卫将军听了这命令,不觉得奇怪么?”
卫真只道:“这是陛下亲口谕旨。”
其实,卫真并不是蠢人,蠢人是不能从宋如玥和天铁营手里劫走宋玠的。他知道宋玠未说出口的内容是什么:
已经到这儿了,辰恭却放过了辰国属地的断水关和他的长子辰静双,是不是因为心软?
或者,是不是他的兵力已经不足,不足以他随心所欲地发疯泄愤、铲除仇敌了?
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好事。所以,卫真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