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348)
他以“辰王”二字,成功平息了宋如玥的气焰,渐渐染红了她眼眶。
——求死的人,是听不得自己在人间的牵挂的。
烈
辰王的信,显见地换了口吻,语气很冷。
依然很短,三两行。
“孤与安乐虽然分道扬镳,到底不忍她在亲生兄长手里受苦。孤不知道启王想要什么,她留在孤这里的,唯一个锦匣,孤看着也伤心,不如抵她一条命去。但孤要亲眼见着安乐,亲眼见到启王放她离开。”
宋如玥看完,脑子里“嗡”地一声,把她整个人都震木了。她生生绷住,面不改色,只是呼吸粗重了。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袭来,她侧头咳了个昏天暗地,咳完一看,毯上、床边、地上,一滩薄薄的鲜红。
她把嘴里的血味吞了,混不吝地一抹嘴角,没有回头,又一声冷笑。
可惜绷得颤栗的身体、发尖的颤抖的声音……暴露了她的恐惧。
“你从一开始……目标就不是我。”
宋玠叹了口气,循循反问:“针对你,有什么好处?对我们宋家皇室的折辱,陛下已经腻了。”
宋如玥几乎没有听见,她还是压抑地喘息,竭力稳住声音,依然难免越说越尖锐:“你究竟——究竟怎么一步一步算计,究竟还有什么——是你没算计到的?”
好个算无遗策!
宋玠的笑容挂不住了——但他还是对此不置一词,只是收回了搭在宋如玥背后的手。
他想了想,说:“你没有随身带着那锦匣,就在我意料之外。但是幸好……”他咬回了一个自称,难免地顿了一下,“我足够了解你。”
那一停顿落在宋如玥和卫真耳中,却是另一种老谋深算的阴险了。
宋如玥破了功,再度咳嗽起来。这一回她迅速捂住了嘴,温热的血于是顺着她手指往下溅,她唇边嘴角,宛如刚啃过人心,一片狼藉的鲜红。
她目光发直,看了半天,忽然鼻子一酸。
饶是宋珪,也死得像个英雄。而她从小景仰的长兄,竟步步将她算计到了今天。
宋玠轻轻拉过她手腕——
就那么一瞬间,恨铁不成钢的恼怒骤然卷走了恐惧,她一巴掌将他挥开,不知谁的手骨重重磕到床架,帐内顿时响起不休的蜂鸣。宋如玥厉声哭骂:“你是什么东西?!二十年披着一张好人皮,我竟是今日才知你不配!!!”
宋玠难耐地起了身,仿佛要走,又逼自己站住了身——他早知有这么一天,都是因果报应,可是没料到这样撕心裂肺。
从小,他彬彬有礼,周到得近乎虚假,常年挂着温文的笑。参与政事,难免被人背后捅刀,他心里虽痛,却也谨记教养,喜怒不形,都是笑眯眯地反手应对,清除异己。
这一回,他嘴角仍在试图往上翘,可又忍不住想流泪,嘴角便要往下撇。如此挣扎片刻,那个未成形的笑容还是像雪地里的一线烛,火苗颤动着,彻底熄灭了。
他扭身背对宋如玥和卫真,伪装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后背。
他听见自己轻飘飘地回答:“你今日知道了,也不算晚。”
卫真轻而易举地按住了要扑过来打他的宋如玥。宋如玥孤愤之下用力一挣,右手小臂从他手里竟滑脱了数寸,衣袖痛快地裂了,示出一大片被攥出的触目惊心的红。
她再度用力,痛骂:“你又算是个什么人物,滚开!”
卫真手掌往下一滑,精准地卡住宋如玥五指指根,往上一掰。“咯”一声脆响,宋如玥脸上痛色一闪而过,旋即怒发冲冠,拼着五指尽折,要拽出手来抽他。
旁边却又伸出一只手来,这一回,握住了她手腕:“始终是这样性格,可不行。”
宋玠绕手的绷带渐渐沁出血线,面上,对她微微一笑:“冲劲、蛮力,都只能出一时之气,还会折损自身。玥儿,这个教训,你始终记不住。”
不待宋如玥开口,他又对卫真道:“她若受了伤,今晚的事又难办。”
卫真想了想,慢慢松了手。
宋如玥按捺着没动,甚至闭了眼睛,大汗淋漓地喘息。
于是卫真一边松手,一边对她道:“给安——!”
却是宋如玥一听他开口就睁了眼,目光锋利粲然,蹿起来就是一巴掌!
她盛怒之下,手劲不是开玩笑的,卫真因开口分心,挨了个结结实实,被打得头一歪,牙齿磕破了口腔,嘴里也抿出了一股血味。
而这一巴掌,也费尽了宋如玥浑身上下挤出来的一点力气。她一头栽了下去,宋玠忙上前接住她,她此时痛快,并没有推开自己从前的兄长,只抬头对卫真一笑,牙缝里还有血,是一个血气森然的笑。
碰到她这眼神,卫真目光一凝,握着她肩膀将她拖了起来。他还使了个巧劲,顺手卸了她关节。接着一伸手,将她刚抬起来的另一条胳膊也卸了。
宋如玥本来膝盖都还是软的,两肩脱臼,脸色一白,更站不住,全靠宋玠半托半抱着。
宋玠忙将人一揽,半挡着,道:“她——”
“——安乐殿下的脾气,”卫真看似和缓地打断了他,“真是烈。”
宋如玥还说不出话,宋玠:“——她只是被我气急了,所以……”
“我知道殿下是要为安乐殿下求情。可——”
“——谁他娘的要他求情!”宋如玥不知哪来的力气又开了口,瞪着他嘶喊,“你今日把本宫杀了,埋在这,本宫算你有仇必报,还高看你一眼!”
卫真却顶着脸上清晰的指痕,摇了摇头:“我已经卸了你两条胳膊,与你扯平,不会杀你。我只是好奇,先帝和顺妃,据说都不是硬脾气,公主的性格,到底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