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376)
宋玠此时仍背对着她:“你想死在这里,再也不要一点希望了吗?”
宋如玥“嗤”地一笑,反问:“启王神机妙算,本宫还有什么希望?”
她这句一出,卫真就隐隐觉得宋玠怒了。可宋玠仍旧地板住了自己,只道:“本王虽不能与天争命,但若是公主甘拜下风,也确实担当得起。”
说罢,就抬脚要走。
谁知身后又传来一句:“本宫何尝能与天争命?只是算来,父皇、皇兄皆是因你而死,本宫既是个姓宋的,死在你手上,怕不也是天命罢了!”
这一回,宋玠在原地站了半天,轻声问:“你是最后一个姓宋的了,是吧?”
宋如玥一怔——旋即愈发愤恨:“自然!”
宋玠原来已气得发抖,闻言三步并作两步,回身就攥过宋如玥衣襟,劈手扇了她一巴掌。
“啪”,清脆利落。
卫真都没来得及捞住他,宋如玥更没来得及躲。
片刻后,她才带着令人触目惊心的恨意,抬眼看向他。
“那你就记住了。”宋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着她通红的眼睛,一字一顿,声音稳得像个假人,“最后一个姓宋的,好。可你不是死也想回皇宫再看一眼吗?还是说果然改了主意,又舍不得辰国这片土地、舍不得这里的什么人了?倒是说说,本王也能圆你夙愿!”
宋如玥冷笑:“装腔作势!”
宋玠怒骂:“矫揉造作!”
说完也不与她争辩,夺路便走。出口处险些撞着卫真,脚步一顿,这才冷了冷头脑:“活该饿上一天!”
宋如玥只顾气得头脸发麻,胸口一跳一跳地抽痛,怒极失语,索性抄起药匙,朝他背影重重掷了出去!
没砸到那人,也没有落地的脆响。闷得人心里发慌。
卫真抄住药匙,看了她一眼。待帐内其他人都瑟瑟退去,他才惜字如金地开了口:“殿下不知是为公主的什么念头,动了这样大的气。”
说罢,将药匙扔还回去,自己也走了。
帐中再次恢复了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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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真临走虽留了那么一句话,可宋如玥并没有细想,只默默坐着。宋玠、卫真,她实在受够了这两个人,不知他们一句话底下藏着多少机关。
自打这一次醒来、见着宋玠,她身心都疲乏得很,一个字也不愿多想了。
再觉得饿,已是深夜了。
果然没有人来。
但宋如玥也不大在乎,既是深夜,便该睡觉,睡着了,就不觉得饿了。
想着就躺下,一言不发。
她真是觉得累极了。她是那样的孤注一掷,如今又这样的一无所有。对宋玠,她难得的又恨又心软,谁知都是多余,只是自投罗网。
一切都无望了。无望玉玺,无望故园,无望挽回曾经皎皎如月的皇兄。也无望回头,无望再坦然地站在辰子信面前,以为以一个拥抱作别,就能偷来一段圆满。
宋玠要杀,就让他杀吧。什么死在皇宫,回去,看着物是人非,空流泪吗?
她慢慢抬手捂住胸口,忽然撕心裂肺、无声地大哭起来。
就像……她哪怕这样行尸走肉一般,也仍心有不甘似的。
可是不甘什么呢?
她耻于开口、耻于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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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的确是太累了,宋如玥昏昏沉沉间失去了意识,再睁眼,外头还是一片深夜的声音。
静谧的、小心的。
床边放着几张军中常见的粗饼,她眼神无波澜地滑了过去,肚子却咕噜一声。她确实是想吃些什么了,于是心心念念着那个味道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头发已经不知被谁解开了,披了满身。
束发太久,头发已经成了一股一股小小的波浪,但头皮离了束缚,头脑便体验到了久违的轻松。
她愣了愣,没去想那个呼之欲出的人,径自起身往外走。外头正有将士支了一口锅,才一掀帘,一股勾人的酸香骤然浓郁,恨不能将人打个跟头。
军中,少有这样的热食。
宋如玥一天多没吃饭,肚子叽里咕噜地叫嚷起来。
但她自己没有作声,只一手撑着帘子,静静看着他们煮东西。原是不知哪里猎来了什么,肉已经剁了块焯了水,粗枝大叶地堆在一边,等着下锅。锅里汤汁熬得正浓,缓慢缓慢地破开几个小泡,一簇簇地炸开食物的香气,只怕醋加得有点多,但闻起来,更勾人食欲。
可惜,她想的不是这个味。
将士们只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看她脸色苍白、身影单薄,没当回事,便继续将一样样食材下了锅。一碰就酥软变形的肉、断口处露着雪白骨髓的大骨、切得薄薄的豆干、泡发的蘑菇、木耳丝……一样样地摁到锅里去,又捞出一大块几乎融化了的白薯,咂着嘴吃了,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宋如玥已经睡了一天一夜,按说,早该饿得按捺不住。
可她依然只是静静站着,目光从各种各样的食材上一掠而过,直到盯着他们捞干了锅底,连底下越煮越浓的汤汁都用饼蘸着瓜分了,才无动于衷地转过身,仍回去躺着。
次日也是同样,她站在那里,看人吃完这一顿热气腾腾、酸香扑鼻的饭,自己却心如铁石。别说粗饼,就连送进去的水,也是原封不动地放着。
宋玠也似真生了气,没有出现。于是,并没有人在意她一餐一饭。她也无所谓,每日沾着一身热闹的饭香,腹内空空地躺回去,漠然地等死。
饿死,不用经宋玠的手,也算是个干净死法。
第三日,她喉内干渴如烧,听着外头闹哄哄煮饭的声音,已经不想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