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398)
“你便确定,此人……是皇亲国戚吗?”
元壮怔了怔:“皇亲国戚哪有那样容易碰见……我这位恩公,说是只是一支旁系宗亲,没落已久了。”
宋如玥这才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重新流动了起来,重新跟上了元壮。但依然是不放心,又唏嘘那些没落的旁支,多问了一句:“他长什么模样?”
这一回,元壮没能立刻回答上来。他回忆了半晌,才慢慢道:“只记得很俊俏……和大人有几分相似。不过恩公最有特点的是一双眼珠,颜色浅极了,像玻璃一样,又清透,又无情,不说话,只看着人的时候,叫我有点害怕……但恩公绝对是个好人,一说起话来,就亲切极了!”
宋如玥再次顿住了脚步。
元壮狐疑地回头看:“说起来,大人您也该知道恩公的长相啊?”
宋如玥声音发涩,喉咙不像是自己的:“为何?”
“我来接大人到此,就是恩公给我传了信,说大人是恩公的至亲,叫我务必护送恩公……到此啊?”
——宋如玥这才发现,自己原以为辰台城附近都是自己熟识之地,可是被元壮带着东拐西拐,她如今自己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
更危急的是,打眼一看,在此地布下天罗地网,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她头脑发晕,四处横斜的枝叶太密,她避不开:“这是何处?”
元壮:“我也……我也不知,是恩公给了一张地图,我照着走的,原以为大人知道?”
宋如玥已经炸了毛,气势汹汹地瞪视他:“你自己说你出身不高,全赖辰静双广下军饷,才能养家糊口,老父不至于饿死!怎么,做了辰国的叛徒?!”
元壮被她这样一骂,顿时涨红了脸,偏偏在此事上百口莫辩:“我……我不是!我没有!大人凭什么说我是叛徒?!”
宋如玥一振枪身,搡了他一把,扭头就走。
元壮拔腿就追:“大人!”
天遂他愿,宋如玥没走几步,就停住了——
一把刀,从簇簇的枝叶之间横了出来,直抵她咽喉。
元壮一时看呆了。
“这……这是做什么?”
分利
宋如玥吞了口唾沫,一瞬思量:要不要一脖子抹上去。
可惜,她失血太多,方才又大喜大怒,过于迟钝了。还未思量出个一二三来,已被人擒入了怀里。才要抵抗,方觉有人在掰自己的手指,要夺枪。
她自然不肯,拼着指骨尽断,也不肯撒手,还要往自己心窝里捅。可惜实在没了那么大力气,只能千般万般地不甘,听见枪沉闷地落在土地上,被人一脚踢远。
最后一分力气,她只好拿来做了冷冷的嘲讽:“宋玠……真是好算计,啊?”
元壮尖叫起来:“这是要做什么?!”
没人理他。
宋如玥试着夺刀,果然不是来人对手,因此死志愈坚,一闭眼,一咬舌。谁知刚要咬下去,就被捏住了两腮,牙关顿时张开。
那人道:“今日战局之复杂,远超殿下所想。殿下若得了辰军庇佑,被送回城墙,是唯一之选。而殿下生性骄傲,不会与辰王碰面,因此,启王殿下叫我们转告殿下,算计起来,不算难。”
宋如玥微闭了眼,死了一般。
这三言两语的解说,她没听,却叫元壮明白了什么:“所以……所以……所以……”
他惨笑一声:“所以……大人才说我是叛徒?”
依然没人理他。
就像他的地位一样,他的悲欢,也卑微得像尘埃。
挟持宋如玥的人,抬手将她击晕过去,不打算理会元壮。可他偏偏不知好歹,扑了上去:“你们不能走!”
“一边去!别找死!”
宋玠原本的命令,不必杀了他。那些人将元壮一脚踢开,看都没多看。
元壮又扑过去,这一回,他手里亮了兵刃,一击砍了一个人的脖子。
噗呲一声,血溅了满脸。
可是他再勇武,仍是寡不敌众。最终被砍翻在地,他还顽固地支起身,抱住了一个人的脚。
“你们……不能……走……”
那人绷起脚尖,对着他心窝一踹。
他生前所见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宋如玥仍被挟在那伙来路不明的人怀里,脸色惨白,双眸紧闭。
他忽然有点想不明白:她以为自己是叛徒,是因为在这里遇了伏。可是,为什么在这里会遇了伏?
知晓他行踪的,明明只有恩公一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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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前头那一仗,打得果然是混乱不堪,持续了两天两夜。最后亏得辰静双和谢时一同坐镇,堪堪保下了辰台城。
只是其中发生了件大快人心的事:穆军与豫军阵前反目,在辰台城下上演了一出狗咬狗的好戏。更痛快的,是穆军做了咬人的狗,豫军做了被咬的狗,一溃千里,被穆衍配合着谢时的攻势远远追了出去。
燕军云意更不必说,他虽是出其不意,却更未曾想到辰国对此早有防范,反被蒙望打了个措手不及。以燕国如今军力,云意也不敢在外逗留太久,只得灰溜溜地回去了。
如今,正是各处收兵,满目疮痍。
辰台城,城门楼的角落里。
辰台城墙自然是最满目疮痍的地方,塌了大半,像颓圮的龙骨。谢时也灰头土脸的,揉了把脸,下意识地捏起一撮碎茶,正要送入口中,却又放下了,呼了口气。
他两天两夜没合眼,现在一抬手,都还觉得身子轻飘飘的、手臂上却压着自己那柄沉甸甸的戟。如今等着伤亡的统计,已经足够提神,不必再吞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