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433)
她这时好像有些懒懒的,往殿后藏着的床榻里走去:“务必看着他彻底死了,要是死不彻底,就把脑袋砍下来。”
天铁营中有人吓了一跳:“殿、殿下,这怎么说,也是辰王殿下的亲爹……”
“本宫杀都杀了,还管得着是怎么杀的吗?!”宋如玥不耐,声音骤然拔高,劈头就砸了狠话过去,“大不了就说是本宫砍的,后头的事后头再说!”
那人本就胆小,顿时噤若寒蝉。
宋如玥伸手扶住门框。
钟灵上前搀她,叹了口气:“我知道将军心里烦,但有的事,还得将军定夺。方才林统领说,豫军已经攻入永溪城,那么攻到皇城之下,或许就是片刻的事。真到了那时候……将军打算怎么办?”
宋如玥戾戾地看着她。
钟灵一耸肩:“将军瞪我也没用,将军要是不在,我们或许还拿得定主意。可将军既然在,除了将军,便再无人有定夺的资格了。”
宋如玥问:“我们只有,三百……三百……”
“三百四十五人。”
“……能守住吗?”
林荣好像不知这是个反问句,他站在自己曾经当值、曾经奉命逃离的宫殿中,振声道:“只要殿下想守,属下必倾力一试!”
“白搭三百多条人命吗?”宋如玥疲倦地笑了一声,“快走吧。我……好像没什么要做的事了,只想睡会。”
林荣定定不答。
宋如玥不管他,抽回了被钟灵捏着的手腕,自顾自往床榻走去。
好像,那就是她这一生,最后的目标了。
钟灵:“将军——”
“——殿下当真没什么要做的事了吗?!”
这一声石破天惊,吓得宋如玥肩膀一缩。
但那发话的夏林,看表情又好像没那么多怒气,只是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宋如玥一肚子借口:“殿下,贼子死了,您连玉玺也不要了吗?”
宋如玥一怔,满不在乎地坐下,脸色格外惨白,表情格外不吝,轻轻扬起下巴一笑:“你倒明白。可是,本宫还要玉玺做什么?”
夏林方才也受了伤,但接下来话重,他少不得咬牙跪下:“我们后来,也弄清了不少真相,知道当年殿下是要将玉玺留给辰王殿下,全因启王使诈,才叫两位殿下错失玉玺、各自抱憾。如今辰恭已死,玉玺近在眼前,辰王也已到城下……殿下,眼下分明是个与辰王重修旧好的好时机啊!”
宋如玥叹了口气:“本宫……从前也是这么想的。”
“如今呢?”有人问。
宋如玥闭上了眼,不愿回答。
在宋玠那里消磨了一年,她已经渐渐心冷,不愿叫旁人,尤其是辰静双,见自己如此狼狈。她来时的打算,本就是孤身刺杀辰恭,死就死了,若侥幸能得回玉玺,也是想借天铁营的手,转交辰静双。
而方才辰恭,又翻来覆去,那样说。
他说得也对,辰子信,温柔长情,与自己这杀父仇人相处……辰恭就是她的杀父仇人,她是如何的恨,自己最心知肚明、胆战心惊。
这时候给他玉玺,哪怕自己不露面……难道不像示弱、不像哀求吗?
她已经不再想别的什么,只想好好睡一觉,甚至不想让钟灵折腾,至于自己醒不醒得过来,都不是那么紧要了。
——却有一个清脆的女声问:“将军是不是怕了?”
宋如玥活了二十一年,先天也好后天也罢,对“怕”这个字,是格外蔑视的。
“怕?”她下意识冷笑着反问。
钟灵跪在夏林身边:“咫尺之间,殿下不去见辰王,无非两个原因。要么是短短一年,真叫两位殿下断了情分;要么,就是殿下不敢。我看两位殿下先前腻歪的劲儿,不像前者。”
宋如玥:“就为了和他见一面,叫你们硬守着宫门,不知道要死多少,这是何必?”
钟灵不肯被区区一个气若游丝的她带到沟里:“若真想见,弃守皇城,也有别的法子。”
宋如玥与她对峙片刻,终于,在她清亮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她撇开目光,声音沙哑:“我……不敢。”
这个词,平生第一次,从她口中说出。一时都愣住了,只有辰恭微微的、垂死的蹬腿声。
宋如玥管这些震惊的人要了把小刀,垂眼看了它片刻,然后瞄准了辰恭,甩手将它掷了出去。
正中辰恭咽喉——他蹬腿声骤然一乱,然后,彻底停了。
宋如玥的血,也随着伤口的崩裂,从肩胛、臂膀,一路流下来,浸润到座下龙床上。
她维持着那个盯着辰恭的姿势,眼珠一动不动,乌黑深沉。
“我是要让他看我如此狼狈,从此以为亏欠于我……还是要在这时给他玉玺,求他、威胁他,怎样也好,叫他不要记恨我?”
云祥记
钟灵大大地叹了口气。
“就为了这?”
宋如玥摇头道:“你不明白。我不想活着被他可怜。”
钟灵确实不明白,而且简直想抽她。
夏林忙暗暗一握她手:“殿下,钟灵姑娘如今也是杀过人、见过血的……”他看宋如玥又要张口,只好再次胆大包天地抢白,“——不过殿下,她常有奇思妙想,不妨听她一言。”
宋如玥闭眼,固执道:“本宫倦了,你们走吧。”
钟灵到底怒了:“将军以为,叫我们守皇城是死人,在这来来回回扯皮,就不死人了吗?!至于辰王,你们若真是一片清清白白真心,何必顾虑什么记恨、什么亏欠可怜?!难道你避而不见,这些事情就真的没发生过吗?!就为了这劳什子破事,你又要放弃一次玉玺,等着穆衍拿去,倒成了他巩固势力的信物了吗?!”她实在苦口婆心、热血上头、怒发冲冠:“——宋如玥!你扪心自问,你从前是这样的懦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