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441)
除非……他们认为,皇城内,也很快就要无以为继。
怎会如此
“以我们如今国力,不可正面擢其锋芒。”辰静双沉吟道,“首战之胜,不会是我大辰的。这些日子,需得叫全军上下,压住性子,徐徐图之才是。”
“是。可是,皇……”
“她若要来,早该来了。”辰静双只听了个话音就没头没尾地打断了他,已经露出了微微恼意,“何以偏挑这个时候来,擎等着把自己陷死在乱军之中吗!”
蒙望疲惫地看着他,与他对视半晌,才想起来,不该这样看着王上。
辰静双原本火冒三丈,见他眼神一动,低下了头,终于将那股无名怒火,缓缓压了下去。
他挥了挥手:“行了,出去吧。”
蒙望垂首告退。
-
蒙望走后没多久,沈云求见。
辰静双显然正琢磨着事,笙童也不敢多话,见他一抬手,才将人放了进来。
辰静双将人淡淡一扫,知道他是谢时心腹:“说。”
“末将奉谢元帅令,启禀殿下:皇城墙上,挂出了‘宋’字旗。谢元帅猜测,那……许是王妃娘娘。”
说完,沈云压不住八卦之心,悄悄往上看了一眼。正看见辰王似笑非笑地盯住自己,顿时吓僵了,不自觉地屏了息。
“你在瞧什么”
他好像心绪没有一点波澜。
沈云:“末将……末将……”
辰静双笑了一声。
“一听个‘宋’字,便都盯着孤。你是如此,想必诸王也是如此。这‘驸马’的位子,真是不好坐。”
沈云忙埋下头,不敢说话。
“行了,”辰静双今日似乎出奇宽容,只一挥手,轻描淡写道,“人之常情,孤不怪罪。出去吧。你告诉谢时,宫中有些宋氏旧臣,再正常不过。慌什么”
沈云只得战战兢兢,软着脚出去了。
——待他出去,辰静双的笑意才渐渐冷下来。
他随口问笙童:“谢时叫沈云来,可见重视此事。那么为什么,不禀明依据,不是他本人来见孤”
笙童听出他话外之音,顿时冒了一脑门的汗,跪在地上搜肠刮肚:“以眼下剑拔弩张之势,谢小元帅想必不……不方便亲自走一趟吧”
“孤没怪罪你,你跪什么”辰静双叹了口气,轻声细语,但声气低沉,“孤也没说,他是因孤命人伪造了一封给李臻的信件,就对孤心生怨怼,你又替他怕什么”
笙童到底是随他一起长大,好歹,还能看出些事、敢说出些话:“殿下,以王妃的性情,哪怕真在城中,也不会按捺这么些天。请殿下安稳心绪,以图大业!”
辰静双一顿。
紧接着,仿佛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的语调、气息、乃至情绪,通通压成了一页平薄的纸。
他不再谈论这些,只是缓缓松开拳头,藏住了掌心中几个发白的、月牙般的压痕。
“添茶。”
笙童贴心,给了他一杯烫茶。
城下
此时此刻,谢时还不知自己横遭猜忌。
他总是神若静水,配上洁白的一张脸,有如幽谷春雪。
距离谢氏灭门,已经过去了四年。这四年,足够少年长成青年。如今他身量修长,覆玄甲、背重弓、持巨戟、积战功,可称是威风凛凛、英气勃发。
只是话还是那样少。
尤其年关前后,军中上下皆知,是这年轻的谢元帅最沉默寡言的时候。或许是因为谢家就是在这时候灭门……但总之,无人敢问。
今夜,谢时不当值。但他没有卸甲小憩,而是拎着一壶冷水,坐在云梯高处,往皇城的方向望去。
城头,迎风展开一面又一面巨大的“宋”字旗,黑底白字,丧气而肃穆。以谢时的耳力,能从远远地面上细碎的马蹄声、脚步声、鼾声中……隐约分辨出那些旗帜猎猎飘荡的声音。
启王宋玠之死,已经传遍三军。
谢时是不大相信的:他与宋玠大大小小数十次交手,深知那位的能耐。燕鸣梧也有此疑问:
宋玠终究是皇室人,还是个举足轻重的皇室人。若他这回仍是假死,暗地与穆衍联手,岂不是心腹大患
哪怕他真死了,又有没有什么要紧物件,就此流落到了穆衍手中
因此当时舆论,被辰燕两方一唱一和地抬高,简直是要将穆衍架成新的众矢之的。
谁知穆衍是个干脆人,派了几个贴身侍卫,亲自捧着宋玠的头和豫军信件,到燕王辰王王帐内走了一圈,叫他们亲自认人、认印鉴。
当时,谢时也在王帐内,看着那颗面色死白、微微腐烂的头颅,轻轻打了个寒战。
他记得,原本宋皇室只剩了孤零零两人——
随着这颗头颅的腐烂,宋如玥,就也成了最后的幸存者。
就像四年前,他也在亲人们的鲜血中,成了谢家最后的幸存者一样。
虽然被王上驳回,他依然直觉,城内的人,就是宋如玥。
倘或与天铁营兵戎相见……
“谢小元帅!”
下面有人喊他。
谢时低头看去,没看清是谁叫他,倒是瞧见了辰静双,正冲着他微微颔首:“随孤来。”
-
辰静双领着谢时,到了僻静处,连笙童也算了进去,叫人都远远退开,确保他们听不见此处交谈。
谢时卸了武器,不远不近地站定。
辰静双失笑:“无妨,孤要与你说的,绝不可叫第三人知晓。你站近些。”
谢时垂眉敛目,温良恭俭地迈了一步。
他对辰静双,始终,做不到蒙望那样热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