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80)
“我带它离别故土,希望它在燕国,亦能生根发芽、枝繁叶茂。”辰阮温声道,“碧瑶将军,前方就出境了。不必多担心,且回吧。”
宋如玥拉着辰阮,看了一眼李臻。后者忙道:“将军放心,我必定会将辰郡主安然送到皇宫。世子也吩咐了,说郡主娇贵,命我好生待她。”
宋如玥仍不放心,道:“我将阿阮视若亲妹。旁人我不知,我自己却格外重视骨肉亲情,为此,旁的一切都无足轻重。此话,亦请转告贵国世子。”
“自然。既然将军如此说,我更要细心护送,请将军放心。”李臻向宋如玥抱拳,又问辰阮:“郡主还有什么话,要对碧将军说吗?”
辰阮嘴角带着甜甜的微笑,眼眸微动,看向宋如玥。
风还是有些冷,吹得她的脸红扑扑的。
“祝碧瑶将军,平安长乐。”
她好像预感了什么,对宋如玥郑重地盈盈下拜。
此时,此地,高天,广野,白雪,棕枝。天铁营和燕国大军彼此相对,风从辰国吹到燕国,小姑娘头上的妆饰发出轻轻的叮叮声。那声音转瞬又被风卷走,顺着她柔顺的长发,一直滑落到发尾,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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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稍远些的地方,辰台城内。
左右大营的将士刚结束了一天的操练,陶维指了指郭琦的眼圈:“没睡好?”
“何止啊!”有人杀气腾腾地替着答了,“气得我也一宿没睡!”
陶维歪头,以此问:为何而气?
“陶统领您知道,咱们王上分明迎娶了安乐公主做正妃,甚而明说了不设侧妃,但那些孟军就是不服,说碧瑶将军为辰立下了汗马功劳,还说他们进城时,王上亲自迎接,还为碧瑶将军牵马!我们昨天大闹了一番!”
陶维不懂这有什么好吵闹的,只吩咐道:“不要为此吵闹,不准动手。等碧瑶回来,我也会请她约束好那边的人。”
“那您放心!”郭琦拍着胸脯说,“我们关系好着呢,就是这件事上,实在不懂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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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远些,诸封地的边界。
齐王欲进京匡扶皇室,与辰恭打得不可开交——先前就是齐军奇袭,逼得辰恭大军不得不从辰国边境撤走。齐王身先士卒,几欲遇险,甚至有一次为流矢所伤,连血都忘了流。所幸命大,次日就被人发现,取出了那片带着锈迹的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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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远处,大豫。
永溪城外,有一座废弃许久的皇室别院。别院内荒草萋萋,简单搭建的木架上,一个年轻男人睁开了眼睛。
他脸色憔悴,皱着眉,明显很有些不适。但他颇具城府,见此处不熟,只打量着四周,一时没有出声。
昏迷前的景象历历在目:无力抓住的手,满城箭雨,残阳如血……还有昏迷前那可怕的灵犀一闪,叫他想到了那要暗害他的人是谁。
——不过无妨,彼人不足为虑。只那一瞬间的功夫,他已经想到了要如何应对。眼下死里逃生,便不愁没有机会。
只不过,此处是何处?此时是何时?外面情势如何?
过了半晌,仍没有声音。他焦渴不已,尚能握雪润喉;但实在饥饿难忍,只得一步步往外挪去。
他太虚弱了,几次险些跪倒。但他摸自己脖子上的伤,已无大碍。
其余地方也一样破败,杂草丛生,全伏在雪下,踏起来倒也舒适。他顺着雪地上的小路,穿过小院,才见歪倒的石凳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衣着颜色寡淡,料子却泛着富贵的光。长发只以一根发簪别住,余下尽数披在肩头,颇有疏狂气度。
他一愣。
那人已经听了动静,回头见他醒了,便乐得放下酒盅,亲自起身拉他:“醒啦?来来来,这是穆北的寒酿,你渴了吧?来喝几杯!”
他看着眼前这张脸——这张云游四海、已十数年未变的脸,喃喃唤道:“广成王……”
嗓音沙哑,几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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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穆国王宫。
“九王兄!”一个少年噔噔噔地跑进章元殿,“九王兄,不好啦!”
这位“九王兄”看起来和宋玠有点像,都是和气融融、进退有度的:“怎么了?别急,慢慢说。”
少年急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道:“不是我的事,是你的事!那个、那个辰国的郡主……要嫁人啦!”
“九王兄”手里的笔一顿。
没等墨迹氤氲成一个不可挽救的墨点,他已经搁下了笔,问道:“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嫁给谁了?”
“我截了给你送信的人,这消息本来是要直接给你的!她要嫁燕鸣梧,辰静双做主嫁的,二月十六就从辰台启程了!王兄你现在出去说不定还拦得住!!”
“九王兄”自嘲地一哂,摇头道:“她二月十六从辰台出发……哪里拦得住?说不准现在已经由燕军护送着往燕桥去了。罢了,这也是迟早的事。以后不提了。”
“可是……可是,你不是喜欢她吗?不是你让人三天两头递她的消息给你的吗?”
心无城府的少年被自己的九王兄瞪了一眼。
“罢了、罢了,我去找七王兄玩!九王兄你也是,我们几个没权没势的争不起,你好好的一个世子,喜欢就去提亲呗,再不济就抢过来嘛,非得憋着,把人憋没了吧?”
“你懂什么?”穆世子轻斥了他一声,“她身子不好,辰国太远,我怕她远嫁过来,反倒步了她母妃当年的后尘。”
“是是是,九情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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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出门后,穆世子再无心动笔。他打开桌子下面的一个暗格,珍重地取出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