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重生)(81)
画上画着一个眉眼如水墨氲开的少女,抱着手炉,在梅树下抬头赏花。
那是十四岁的辰阮。她一直在宫墙内,穆世子为了这画像,颇费了许多功夫,到底也只有这一张。
“招招舟子,人涉卬否……”这是穆世子听画师所说,辰阮极喜欢的一句诗。他不舍得去提亲,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可还是不由得失意地自问:“就是指燕鸣梧?”
画中人自顾自赏梅,唇角噙着天真笑意,当然没有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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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辰阮抵达燕国王都,燕鸣梧倒给了辰国几分颜面,亲自出城来接。而辰阮看见他,便想起法灯禅院的闹剧,不由得微微脸红,眼眸转了几转,才看向他,抿着嘴一笑。
为此一笑,燕鸣梧忽然心动。可是很多年以后,他才想起,上天似乎没打算给他们一个良好的开头——他先前一贯地轻慢,把辰阮安顿在了丹华的旧院里。
辰阮虽然不说,但那些枇杷树,是怎么也隐瞒不了了的。不过她善解人意,虽也想到了法灯禅院的枇杷,却没有问,只是安然地住了进去,遵照流程,很快便与他拜堂完婚,成为了“燕世子妃”。
燕鸣梧餍足,一声声唤她:“阿阮,阿阮。”
辰阮舟车劳顿,本已倦极,此刻更只得以含含糊糊的鼻音回应,不料引得燕鸣梧愈发兴起,一夜未歇。
不过燕鸣梧也似有几分真意。次日,辰阮感了风寒,他竟也真鞍前马后地伺候起来,别说下地,连冷水都不让她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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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至此,仍似一片柔和岁月。
番外二
辰阮摸着新上来的衣裳料子。
这料子很好,但还不够应付王室用度。她先前以为,燕王王室不及自己兄长富裕,但翻看了燕鸣梧往日的衣裳,又非如此。
她叫人暗中留心,才知这是宫人在给她脸色瞧了。大抵是看她住着前人旧院,近日燕鸣梧又少来,于是轻慢。
她的一个陪嫁丫头叫芫舟,话不多,人却厉害,此时在旁听命。
“今日天气不错,”辰阮咳嗽数声,扶住芫舟,“我们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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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快入夏了,阳光也融融地洒下来,却仍有些春寒。辰阮穿得厚厚的,有些臃肿,倒衬得一张小脸更惹人怜。
花园里的花星星点点地开,辰阮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幼时见过一种花,花开得极快,肉眼可见。那时候,我最喜欢的事,就是盯着它开花,觉得很震撼。”
芫舟道:“郡主从小就好静。”
辰阮笑道:“是旁人挂心太多,注意不到罢了。也难免。花草的力量虽然磅礴,迹象却很幽微。若不留意,谁也不能知晓。”
她走过去,摸了摸那枝花。
芫舟道:“郡主喜欢,折些回去,养在花瓶里就是了。”
说着,她要替辰阮折花。辰阮将她一挡,制止道:“这花不经挪,在花瓶里养不活,罢了。”
话说着,该打理这花的嬷嬷来了。她向辰阮行了礼,便不声不响地侍弄起来,折了几枝花。
辰阮看她要走,叫住她道:“这花的颜色已经淡了,你只浇水是不行的。”
嬷嬷道:“没那许多东西。”
辰阮道:“宫中没有?”
嬷嬷道:“没有。”
“哦,”辰阮点了点头,又问:“这花是替谁折的?”
宫中一花一草,下人们轻易都不能动。若为私欲,折了宫中的花,是要治罪的。
嬷嬷一愣:“奉余侧妃之命。”
余侧妃是燕王侧妃,平素不与人来往,只钟爱些花啊草啊,一年到头,满院里都是草木芬芳。
这个谎言不易戳穿。
谁知辰阮冷笑道:“撒谎!”
话音刚落,她忽然咳嗽起来。
但芫舟已得了她的意,上前将那嬷嬷一扭,喝道:“说实话!”
嬷嬷是宫中老人,虽然手臂被拧得咯咯作响,疼得冒汗,仍咬死了不松口:“正是余侧妃!”
辰阮不与她争执,只请人去问了余侧妃。那嬷嬷本还想着余侧妃清高,必不会见,结果片刻,便来了个余侧妃贴身的宫女,禀道:“侧妃娘娘说了,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假冒了娘娘的名头,只管打一顿,撵出去。”
“听到了吗?”辰阮问,“无论你为谁做事,你再撒谎,我将你打死也不妨事。”
嬷嬷面如土色——这些宫人其实并不了解辰阮脾性,只看她安静柔弱,似乎是个好欺负的主子;燕世子又似只关心了她数日,便冷落下来。而宫中由于世子之争,燕王各妃都已丧子厌世,后宫中久无人做主,这些下人猖狂惯了,竟然顺势便要踩在辰阮头上。
谁知,一个小丫头,还颇有几分厉害!
辰阮说得不错,她作为主子,便是打死几个下人,也不妨事。
可这嬷嬷仗着自己有几个掌权的亲朋,顾忌着往日傲气,仍色厉内荏道:“哪里——哪里是我撒了谎?!世子妃要责打我们做奴才的,只管打就是,只怕污了世子妃的好声名!”
辰阮并没有被她吓住,芫舟按住了嬷嬷便揍。她下手狠,只片刻功夫,嬷嬷已抗不过,不住求饶。
辰阮令芫舟住了手,又问:“我只问你是为谁折花。你如实回答,我自然不为难你。”
嬷嬷吭哧吭哧道:“是……司衣局的李嬷嬷说,她的住处缺几枝这样的花,叫我折给她。”
——果真是无巧不成书。辰阮想道,原本就因料子一事,而要责罚那位李嬷嬷,却恨尚无把柄。今日知道此人与李嬷嬷关系密切,只多问了一句,竟真就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