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身后还跟着一人……”
桂嬷嬷话还没说完,坐在绣墩上的萧妤眸光一闪,迅速站起身,道:“母后,昭昭替你瞧瞧皇兄带了何人进宫。”说完也不待戚皇后应话,步履匆匆地出去了。
戚皇后:“……”
乾清宫。
嘉佑帝望着跪在地上的年轻人,想起了许多年前,这人也曾入今日这般,神色郑重地来同他求了道赐婚圣旨。
那会这厮瞒着昭昭的身份,堂而皇之地从他手里诓走了圣旨。
这一次么……
嘉佑帝转了转指间的玉扳指,温声道:“你说你要尚公主?”
“是。”顾长晋如春松般挺拔的肩背缓缓弯下,磕了一个响头,道:“臣心悦令昭公主久已。”
嘉佑帝不语。
去岁戚甄同他说昭昭有了心上人时,他便猜到了定是这小子。
这小子入京后四处打听一位名唤“沈昭”的姑娘,也是他拦着不叫他查到一鳞半爪的消息的。若不然,凭着这小子的机敏,怕是早就猜到了昭昭的身份。
嘉佑帝倒是没想要棒打鸳鸯,以这两人的性子,他便是想要棒打也没得那能耐。
但昭昭在他与戚甄身边才留了十六年,他舍不得这般早就将她嫁人。
嘉佑帝正要拒绝,一道纤细的身影忽然闯入内殿。
“我应了。”萧妤提着裙裾,微微喘着气道:“父皇,顾状元尚公主之请,昭昭应了。”
嘉佑帝额角一抽,抬眸看向行色匆匆的小姑娘。
他这当父皇的都还没应,她倒是应得爽快。
萧妤余光望了顾长晋一眼,弯了弯唇角,道:“父皇,便是顾状元不来,昭昭今儿也是要请您给昭昭拟一道赐婚圣旨的。”
她看着嘉佑帝,认真道:“我等他等了许久了。”
嘉佑帝面露怔忪。
昭昭说的是从去岁秋在浮玉山一别后的等待,可这话入了嘉佑帝耳后,却又不仅仅是这半载的等待。
嘉佑帝心下一叹,道:“去传柳监正。”
柳监正乃钦天监监正,这是要钦天监去算良辰吉日了。
萧妤一喜,郑重行了个大礼,道:“多谢父皇。”
嘉佑帝瞥她,叫来汪德海将萧妤送回了坤宁宫。
萧妤等了半天,才知钦天监算出的日子居然是两年后的中秋月娘节。
她支颐望着斜入檐下的一枝杏花,缓缓一笑,两年便两年罢。
嘉佑二十年的八月十五,一听就是个好日子。
春去秋来,逝者如斯,转眼便到了嘉佑二十年秋。
八月十五这日,从扬州匆匆赶来的沈一珍一早便被桂嬷嬷请进了坤宁宫,同戚皇后一起给萧妤梳妆。
公主出阁本就是朝廷一大盛事。
今日所有的朝臣都不必上朝,而是在内华门目送令昭公主出嫁。
吉时一到,都察院监察御史顾长晋跟在礼官身后,在内华门行三跪九叩之礼,亲迎令昭公主。
戚皇后与沈一珍望着被礼官搀扶着上了宫舆的萧妤,渐渐红了眼眶。
她们的昭昭,今儿便要开启另一段人生了。
仪仗队浩浩荡荡地在前头开路,萧妤坐在大红的宫舆里,也悄悄红了眼眶。
朱雀大街的驸马府是嘉佑帝亲赐的,方圆极大,夜里的九盏宴便是在这里举行。整个上京的勋贵都来了,一番推杯换盏,不到两个时辰,顾长晋就被灌了一肚子黄汤。
醉眼朦胧地被人扶入新房时,萧妤可心疼了。
拧了张帕子给他擦脸,恨恨道:“皇兄和阿兄明明说了给替你挡酒,不叫你被人灌酒的!”
话音儿刚坠地,本该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轻声一笑。
萧妤听见他笑,一把扯下他脸上的帕子,道:“顾允直,你装醉?”
顾长晋“嗯”了声,没同她说,今儿不装醉不成。
皇上亲自下了令,要朝臣们不醉不归,言下之意,就是让大家好好灌他酒,好给他这驸马爷一个下马威。
太子与萧砚根本没法拦,而他也拒不得,只好装醉。
萧妤见他眸光清明,没忍住拧了他手臂一下,嗔道:“害我白气一场。”
她卸了凤冠,换了喜服,还沐浴了一番,连袖摆都是香的。
顾长晋将她扯入榻里,翻身压住,低头嗅她发间的甜香,道:“不装醉,今儿这九盏宴能闹到天明。”
男人的呼吸又湿又热,萧妤浑身一麻,心怦怦直跳。
这两年,他们各有各的忙,他单是出外查案便离京了五趟,一走就走三四月。每次回京,都能告倒一批贪官污吏,也因而成了无数人的眼中钉。
可上京却无人敢动他。
谁都知晓这位年轻御史乃令昭公主看中的驸马,还颇得太子萧烈器重,动了他,无异于是与整个萧家为敌。
萧妤没少偷偷从宫里跑出来与他见面。
每次见面,少不得要腻歪一番,但也仅仅是拥抱亲吻。
这男人能忍得很。
可他越是能忍,萧妤便越是爱逗他,好几次逗得他咬牙切齿道:“日后再同你算账。”
好不容易成亲了,可以洞房了,自是要将从前的“债”讨回来。
男人擦着她耳廓的鼻息渐渐浑浊,渐渐沉重。
萧妤的眸子漫上水光,宛若一篙潋滟春水。
高案上的龙凤烛一寸寸缩短,烛泪一滴接一滴地落。
被顾长晋讨完债后,萧妤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过一般,酥软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无。
也顾不得浑身黏腻,眼皮一闭便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间,她仿佛来到了一间道观,正仰头望着面容慈悲的三清神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