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方休(11)
夜色暗,这房间昏黑,他什么也瞧不见,倚在一处,喘着粗气。
没有追杀的声音,没有刀剑的相逼——
疼痛,
惊恐,
无助,
却在他真的停下的那一刻涌了上来。
烛台微燃,他手按配刀。
榻上的人居高临下,
“你是谁?”
苏响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烛光下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却故意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光晕,不置可否。
再度醒来,苏响下意识一记手刀,却终钝在了那人的眉眼前。
他以为面前的人会闪躲,谁知他却只是微微眨了眨眼,便起身准备离开。
“你是谁?”
这次发问的是苏响。
关上的门给了回应,这个房间又静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应该逃,此处不应久留。
他开始端详自己,身上衣服已被换过,是和那人一样的一身白衣。
伤处都已包扎好,而且好得异常的快。
他不知自己昏迷的许久,反应过来,他才迟钝地,开始慌乱地搜寻起自己的衣服。
“别找了”
门再度被打开,阳光探窗入户。
那人一袭苏绣白衣服帖,不知是男子,此般温润只让人觉得似江南闺秀,长发未挽飘逸,浸在光晕里,徐徐行至他的榻旁。
许是被容貌惊艳,待他坐至床边,苏响才看见他那手中的汤药。
“喝了”
苏响接过递来的汤药,灌了下去,药本苦得令人咂舌,此刻他却觉得似乎尝到了甜味儿。
“你是医官?”
那人似乎冷笑了一下,并不做回答,他接过空了的白瓷碗,“信已经交于圣上,你若是好了,那便走吧”
“可!”
不待苏响再多说完一句,门再度被关上,房间又恢复了死寂。
苏响下了榻,再三确认后,他确定此处却为那人寝房。
房间素雅空灵,只是他觉得太白了些。
除了经书,医术,和成捆成捆的手写竹简,他找不到一丝关于身份的明确信息。
他见案上一本书正反扣着,他随手翻开,喃喃细语,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
他觉得这句词像个哑谜,和那人一般猜不透,
他自觉像个傻子,不通诗文却偏偏自得奇趣。
他觉得此刻自己又重活了一次,
而给他新生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可我不想走。
苏响在心中默念了一千遍,一万遍。
他自知自己不是什么善类,也绝非什么良配,可这一次他不想放手——兴许二人初见的第一次,自己鲜血满身的凶相毕露,就已经让对方十分厌烦。
可那轮水中的冷月,
他只想让他沾染血色,永坠凡尘。
苏响倚在塌上,真真切切一口鲜血吐在瓷碗中。
那人颦了眉,急急折袖为他号脉。
苏响觉得那一刻的温柔和担心太像镜花水月,可是他却又得意——他终是得到了。
“你就这般不想走”
被那人一语道破,苏响倒也不觉得什么,“不想”
“为什么?你又何苦作践自己”
“没有缘由,我这也算不得作践自己”
那人冷笑,翻下衣袖后,便起身端碗,“你不了解我,我和你终不是一路人”
“天高海阔,你我终将别过”
夜深,苏响躺在塌上,一直喃喃念着那几句话。
捣衣声一直空响在耳边,他烦扰不已,入了月色。
行至桥后,那捣衣声愈发真切。
他绕过桥去看,
那人……
那人正在水畔洗衣服……
他愣在桥旁,只见那人起身愈走,在撞进他眉眼的那一刻,一个踉跄,怔怔……落入了水中。
事发突然,他便下水捞人。
揽着怀中人出水,他愈发觉得这人身型瘦削,衣沾水,紧紧裹着身子,苏响抱着,脸却莫名红了起来。
“你怎么大半夜在这里洗衣服?”
“你为何出来装神弄鬼?”
那人赌气,真真开始怼起来,
“你还好意思问”
“早上你装病,整这么一出,我的衣服可不是被你弄脏了?”
“我平生最记恨弄脏我衣物的人”
苏响见这人日日端着,还真以为是个神仙似的人物,原来——神仙也会生气,还有些可爱,便回敬到,“那你完全没必要自己洗”
“我不习惯旁人靠我太近,动我东西”
“那若是殿下和那个邵……邵逢安呢?”
“你!”
苏响用手指轻轻点上对方的唇,有些得意,“你房里却是没有关于你自己的信息”
“不过据此来看”
“你便是当朝丞相,陆谨言之子,陆风起”
陆风起此刻本就浑身湿透,加上一急,面色便更加通红。
未及他反驳,苏响便搂过了他,他剎时倚上了苏响的肩头,苏响在他耳畔低语,“陆小丞相这可是生气了?”
没等陆风起回答,苏响便一纪手刀弄昏了陆风起。
陆风起次日起身,却是在多日借住他人的房中。
所余为剩洗净的白衣,桌上信笺——
会再相见的,没有缘由
天高海阔,你我终是一路人,你我终将再见
苏无声
塌上清风安自枕,水旁捣衣却无声。
京城长街,人声鼎沸,
百姓看戏,唾骂着笼中关着的榆朝余兵。
囚车里,他们面目邋遢,目光狠毒。
“啧” 邵状宁执着明安,不经动了嘴。
身侧的陆风起看囚车也不好,看邵状宁也不是,忿忿地说道,“还不是你什么热闹都要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