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谣(97)
化卿左看右看,又抬手摸了摸,道:“好看是好看,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扶疏端详他片刻,也觉得怪。
化卿平日总是高束着发,眼下这样半挽,整个人看上去温顺不少,没了那股子桀骜劲,有点不习惯。
而且格外让人心生爱怜。
“还是给你改回去吧。”扶疏果断拆掉自己的得意之作,“这不适合你。”
“哎!”化卿捂着脑袋叫起来,“我还没学会呢,哪有你这样教人的。怕不是为了骗我报酬。”
他抬手要去抢簪子,扶疏笑着躲开:“我才不稀罕你那点报酬。”
“你重新说,”化卿追着他环屋跑,“不然我要生气了。快点!”
扶疏被扑倒在榻上,笑得直不起腰:“我……我重新说。稀罕,稀罕极了。”
“这还差不多。”化卿慢吞吞拉他起来。
“山主大人!”青梧在外边砰砰敲门,“你们还要不要吃东西啦!全都凉掉了!”
……
扶疏倏然回神。
砰砰砰。
果真有人在敲门。
扶疏走过去推开门,见沉冥端了碗东西站在门口。
“醒酒汤。”沉冥抬手示意,“聂太清让我送……”
“来得正好。”扶疏一把拉他进来,顺脚踢上门,“坐下,我有话要问你。”
他动作很急,汤差点洒出来。沉冥愣了愣,显然有些意外,走到桌边放下碗,坐下问:“什么话?”
扶疏在门边没动。
沉冥等了片刻,唤他:“小疏?”
扶疏闭上眼,咬了咬唇,随后转身看着沉冥,低声问:“你挽发的方式是跟谁学的?”
沉冥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窗缝被吹开,屋内烛火在冷风中摇曳几下,灭了。
沉冥迟迟不开口,扶疏屏息等着,几乎快要透不过气。他不太确定想听到怎样的回答,但他今晚必须要弄清楚这个问题。
许久,黑暗中有谁叹了口气。
沉冥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严实,又端起烛台,寻了个避风处放好,重新点燃。做完这一切,他背对着扶疏,垂眸看着烛光,道:“问这个做什么。”
扶疏的手在抖。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尽量放平语气:“我认识一个人,和你挽发的方式一样。”
“哦,挺巧。”沉冥转过身,表情没什么波澜,“应该很多人都会吧,这不稀奇。”
骗人。
是骗人吗?
扶疏脑中一片混乱。
对视许久,沉冥的视线不避不闪,甚至还透出些许温和。这温和让扶疏莫名不爽,就好像沉冥是在包容他的无理取闹。
那不如更无理取闹些。
他迈出两步,取下头上的簪子,塞到沉冥手中:“那你再给我挽一次发。对着镜子。”
青丝垂落在脸侧,清澈如泉的眼中此刻蒙了层雾,就这么含着烛光,定定着看面前的人,看到眼底泛了红。
沉冥一动不动,握着簪子的指节逐渐发白。
心意
初夏的夜晚并不燥热,流莺偶啼,竹露清响。
长信园的湖心亭已然灭了灯,主客都尽兴回房。唯有天井一隅的屋中还亮着烛光,两道人影投在窗纸上,静默对峙。
沉冥长久注视着扶疏,眸光压得很深。有那么一瞬,扶疏觉得他几乎就要开口说些什么。
但他最终只是绕到扶疏身后,将人挪到铜镜前,拢起了垂下的发。
沉冥的手比化卿大上许多,手指也很长。扶疏仔细观察他指间的动作,拨弄头发的顺序,以及最后挽出来的造型……
说不出的熟悉感。
“好了。”沉冥在背后似叹似唤,“小疏,看出什么了么?”
扶疏无意识摸到腰间的香囊,攥紧:“你们……很像。”
“怎么,”沉冥忽然低笑,“莫非青梧也教过他如何挽发?”
扶疏一愣,转过身问:“什么意思?”
沉冥指间缠着他的发,把玩似的拨弄了几下,道:“我这手艺是跟青梧学的。”
扶疏有点懵:“什么时候?”
“神君令。”沉冥提醒他,“那晚我睡在你房中,隔天比你早起,在园中和青梧聊了会天。”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当时沉冥和青梧在卧房外站了好半天,具体说了什么,扶疏并未听全。
“你可以去问青梧。”沉冥随口补了句,“他应当还记得。”
说得毫不在意,像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扶疏蹙眉思索半天,觉得真有可能。毕竟那段日子,小家伙成天和化卿混在一起,偷师学艺的事情没少干,挽发便是其中一桩。
“你别想诓我。”本着谨慎原则,他抬手戳了戳沉冥的肩,“等着,我会去问他的。”
“我可以现在帮你把人叫来。”沉冥从容握住他的手,反过来戳他脸,“需要么?”
“……大半夜的,你神经病啊。”扶疏躲了两下,试图抽手,“我困了,我要回去了。”
沉冥一把将人拽了回来:“你去哪?”
“还能去哪,”扶疏莫名其妙,“回房休息啊。”
沉冥捏了捏他的手,嗓音带笑:“喝糊涂了?”
“清醒得很。”
扶疏还没反应过来这里就是他的房间。
沉冥又用力一拉,这回直接将人搂进怀里。扶疏本就有点晕,差点扑倒,被牢牢圈住了腰。
这姿势暧昧极了。
扶疏挣了几下,没挣开,有些慌乱:“你做什么?”
“真伤心。”沉冥叹气,“我不是他,你就对我这么冷漠了。”
“我没有,我只是……”扶疏怎么措辞都觉得不妥帖,“那,那你就当我认错人了。不好意思,十分抱歉。我能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