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客(194)
究其原因,正是陈鹤从幽北起家,吏部的人任用官员,不敢不考虑幽北那位嗣王的影响。
陈鹤早就盯上了粮行的私粮,嘴角似有若无地提了下,露出个隐约的笑:“水会长的消息倒是灵通,我确实在奉鹿军衙管过半年的承发科。”
“不敢称消息灵通,”水图南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令人熟悉的促狭,嘴里却谦虚道:“无非是做生意到处跑,有幸多认识了些人。”
这让陈鹤有瞬间的迟疑,看向水图南的眼神,也跟着稍微发生变化。
她低头喝口茶,须臾之间稳住心神,她赌水图南不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这倒不假,有时候官门行事,还得请商行帮忙。”
“这样吧,”陈鹤斟酌道:“此非小事,我一人难以决断,正好等购粮者重回也不在这一两日,我和抓紧向蓝总督汇报了,看她对此是何态度。”
话说到这里,便已经是结束,水图南顺坡而下,就此告退。
差役前脚引着人离开,余逢生后脚从墙角的小暗门后面出来。
“这水图南到底什么来头?”那些话听得她心惊肉跳,“竟然敢试探到你头上来,听听她说的那些话,字字句句都够下大狱,真是胆大包天,幸亏你反应快,不然非得被她试探出霍千山来不可。”
陈鹤合起水图南的汇报书,随手放到桌角:“能什么来头,霍千山身边哪有省油的灯!那个折磨人的狗货,买个粮非要兜那么大圈子。”
嗣王竟然由着她。
余逢生坐下来喝茶:“没办法,谁让霍千山会赚钱呢。”
“诶,”余逢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忽然亮起来,“你说,霍千山在这里和水图南不欢而散,要是让水图南北上见到霍千山,知道买粮和宽限丝绸生产,都是她在背后搞的鬼,你说水图南会是什么反应?”
陈鹤伸胳膊去拿待批的公文:“什么反应我不知道,我们俩被霍千山报复便是板上钉钉了嘶······”
霍千山那个狗货,睚眦必报的很。
“怎么了?”余逢生关切地站起身。
“没事。”陈鹤咬咬牙忍下肩窝里的疼,翻开公文粗略看两眼,唤门下差役进来,“执我旗牌下硌县,让知县带着半年以来的税簿,下午未时前赶到衙门来。”
“是!”差役领命而去。
余逢生看着搭档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劝道:“仙之吶,你的伤还没好,这几日事不多,你多少歇息歇息。”
“无妨。”陈鹤心神坚定。
余逢生无从再劝,想起陈鹤肩窝的伤,便觉得那个被仙之困在官邸的女子,是仙之命里逃不过的劫。
为何这样讲呢?因为那女子名叫裴擒鹤。当年见裴擒鹤第一面时,余逢生便劝陈鹤离这女子远些。
太凶险了,一个名叫鹤,一个名叫擒鹤,这不是天生的死对头么!
至而今,玩笑语不慎成谶,真是造化弄人。
第七十一章
陈鹤最终以私人身份,表示自己晓得粮行向幽北卖粮的事,但却没有表明任何的态度,算是默许。
粮行仍旧有些人不服气水图南做会长,对水图南争取到布政使默许卖粮的功劳,解释为“陈鹤那女人自然愿意帮助水图南,还喜欢故意为难我们老爷们”。
这些话他们不敢让陈鹤听到,水图南对此不屑一顾。
一边是大通商号,一边是江宁商会,要主抓五十万匹丝绸生产,也要上心过问粮行分批卖给幽北米粮的实时情况,她忙得没昼没夜。
等最后两批粮送达幽北,江宁的隆冬已在不知不觉中降临,过了腊八,转眼进年节。
商会早已开始筹备祭灶头大会,水图南忙完那头忙这头,半刻不得闲,最忙的时候直接睡在商会里。
她第一次主持这般大型宴会,深知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便在处理问题时故意拿出胸有成竹的样子,不慌不忙的,叫伙计们看了,好比吃下一颗定心丸,做事时、遇到难题时,也能稳得住。
私下里时,她心里仍会慌乱,甚至忘性愈发大,每餐用饭也愈发少。
临近大会这日,手下人抓到个在宴会用菜上做手脚的临时伙计,穆纯来请示如何处理。
老一辈的商会领头羊们,在于霁尘“身死”和侯艳洁被斩首后,一个个流放的流放,徒刑的徒刑,新一代顶替上来,做事风格与老家伙们截然不同。
瓷行卫光文甚是恼怒,拍桌子道:“拉出去严惩,杀鸡儆猴,让那些想破坏大会,等着看图南笑话的人,就此忌惮收敛才行!”
打败自己大哥而成功当选南盐少东家的钱逸道,正好持反对态度:“若是如此,不正好说明我们怕他们找茬?震慑之弊可远不如使大会出差错的诱惑大,万一他们跟我们较上劲怎么办?”
其她人同样意见不一。
水图南综合考虑后,让穆纯低调把人送去衙门,边让伙计们悄悄放出话,说会长已做万全准备,准备把所有心怀不轨的人一网打尽,等祭灶头大会结束后再一起算账。
腊月廿三,祭灶头大会顺利举行,陈鹤亲临现场,对大会致辞,对商贾致谢。
陈鹤颇擅长大场合讲话,和以前史泰第那套高高在上的德行截然不同,她的讲话听得大伙干劲满满,充满希望,说完还分批敬大家一杯酒,在场之人与有荣焉。
第二日,商会自己的庆祝宴上,这帮新揽大权的年轻人无比兴奋激动,从小听到大的祭灶头大会,竟然在他们手上被圆满举办,令人不敢相信。
卫光文高兴得捧着酒坛子喝,和商会的伙计们打成一片,水图南举着酒杯挨桌敬酒,全场将近二十桌,她从头敬到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