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跟踪杜初月的影卫所说，昨晚她利用紫檀引开了他们，并不知道她离开府衙大牢之后到底去了哪儿。

所以想要看清她的意图，不如先将计就计。

正在这时，随行护从来报，说惜花楼有人想求见世子。

元昇狐疑：“惜花楼？”

惜花楼的歌姬舞女早已被他遣散，除了晚娘尚且留在陆子维的宅邸，谁还会求见他？

“先将人请过来。”

护从领命去了，不久便带了个身材健气的中年男子过来，瞧见他，陆子维先诧异道：“崔六？你还未离开雍州？”

视线在男子面上扫过，元昇认出了这是惜花楼的跑堂，这人话少，很少到他跟前来献殷勤，之所以有些印象，只因为他的姓氏。

那崔六朝他二人拱手道：“世子，陆先生，崔六正是来向你们辞行。”

见着他，好似又看见刚到惜花楼时，被群江湖人士百般挑剔时的日子，从前觉得苦不堪言，如今倒觉得格外踏实。

元昇笑道：“此番离开，可有谋到日后的差事？”

崔六那双明亮的眼睛定在元昇脸上，笑道：“家里还有几亩薄田，估摸日后就以务农为生。”

元昇点头，“若遇到难事，大可以来王府知会声。”

“世子如今可真是长大了……”

崔六忽而有些哽咽，元昇面露尴尬，不知作何安慰，也不知他为何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是某失态了。”

崔六擦干眼泪就转身要走，陆子维却拦住他道：“崔六，你是否要留下来喝杯世子的喜酒再走？”

元昇当即瞪视他，陆子维嘟哝道：“毕竟是惜花楼的老人，也算是看着世子长大。”

可他那大婚哪里是认真的？

谁知崔六闻言却倏尔转过身道：“世子要大婚？和谁？”

陆子维犹豫说：“和杜娘子。”

“万万不可！”

崔六着急地上前几步，竟直接到了元昇跟前，“世子，你千万不能与杜娘子成婚！”

元昇默然，睨着他问：“为何？”

“那杜娘子她……”

崔六抬起头来，急促道：“世子先前还将她软禁在放鹤轩，为何突然要与她大婚啊？”

元昇眸色愈加冰冷，“这似乎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某当然能过问，因为某是……”

崔六哽住。

旁边的陆子维着急道：“崔六你是否知道什么事，但说无妨。”

沉默了许久，崔六终是道：“总之，望世子三思，若如新税法时坊间的传言，还望对那杜家父女多加提防。”

原来他是因为新税法案时的传言……

陆子维没有再追问，元昇则立在旁边久久不语，待那崔六转身而去时，他忽而对着那厚实的背影轻声道了句。

“六叔？”

崔六背脊一僵，转过身来，讶然地望着他。

果真是他。

这是阿翁身边几位将士中行六的尹玟，那个早已与伯远军埋葬在鸿雁关的人，原来他没有死，而是回到了雍州府，在惜花楼默默关注了他十余年。

高台上的一老一少只隔着几步的距离却始终未能走近，似乎腹中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机灵如陆子维，从元昇方才那声六叔已然大致猜到了崔六的身份，且从崔六的反应来看，他应是知道许多当年的旧事，包括真的杜初月为何会失踪，伯远军为何会葬身在鸿雁关。

若他能帮助元昇解除假杜初月为何要选择大婚的疑惑自是最好。

陆子维这便说道：“某先去等着世子，二位还请慢聊。”

这一日，元昇与尹玟在高楼上从正午聊到了落日，暮色苍茫时，元昇方才走下了楼。

陆子维赶忙跟过去，问道：“世子，是否要将崔六暂时安顿至某那？”

“劳烦你，东临。”

“这倒是小事一桩。”

陆子维不确定地问：“世子是否依旧执意要大婚？”

元昇点头，“孤大致能猜到她想做什么，通知庾闻谨立刻来见孤。”

虽然心存疑惑，陆子维还是领命去了。

半月之后便是纳吉官所卜算的黄道吉日，这半月过得还算风平浪静，元杜两家配合礼官走完了六礼中前五礼，如今只待最后一道的迎亲之礼。

期间琅苑来了消息，让卢书忆在元昇的陪同下一道去见见雍王妃，那日他们乖乖在琅苑待足了半个时辰，后来元昇又留下与雍王妃单独说了会话。

待元昇走出琅苑时，卢书忆尚在院前的山茶树边上等他。午后太阳有些刺眼，男人眯起眼，瞧着日光底下好似个琉璃人的少女。

他有一瞬间觉得她会就此蒸发掉。

卢书忆道：“王妃和你说了什么？”

元昇道：“和你听见的相差无几，让我们婚后和和睦睦相处。”

如此相对无言，到底让元昇不大习惯，他说道：“有一样东西，孤原想待我们成亲之后再赠予你，不过方才阿母说了句要珍惜眼前的时光倒令孤颇有感触，不如现在就将它给你。”

卢书忆微愣，说：“是何物？”

“随孤来。”

卢书忆跟着他来到了王府的马厩，为首的厩房里有匹骨骼均匀，模样俊朗的白蹄乌，不怕生，瞧见这么多的人，依旧在悠闲地嚼着干草。

才将见到它，卢书忆便已知道它的来处，“这是你在蔚明城的马场买的？”

男人耸耸肩，故作轻松地笑道：“喜欢吗？”

卢书忆点头，垂下眼，艰涩地说：“多谢。”

她知道这是他们在蔚明城骑马之时，他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所以才将这马悄悄买了来，养在王府里，直到现在才送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