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十里春(110)

阿香陪伴在侧，替她挑出醉蟹里的细肉与膏脂，用了高足盘盛着摆放至桌前。

见她久久动筷，只蹙眉望着对面的荟芳楼，阿香问道：“娘子还在为方才花车之事烦心？”

卢书忆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那辆花车已被她下命拆卸，将其上的牡丹花都赠予了街道两旁的游人，也是在那时她竟瞧见了荟芳楼里走出来的秦微之和庾闻谨。

向卢府的仆人讨了两朵牡丹后，他们便回了荟芳楼，身边却始终不见元昇，不知是否并未与他二人同行。

想到花车之事被秦庾二人看了去，她莫名有几分心烦。

正在这时，卢祈领着名青衫郎君出现在门口，那人与卢祈同龄，头戴璞头，身着青竹纹圆领袍，模样斯文清隽，眼中含着温和笑意。

卢祈拉着他道：“阿忆，快看看谁来了。”

“孟兄？”

卢书忆笑眼唤道，已经起身迎了上前去。

这人名唤孟嘉钰，曾与卢祈同在翰林院共事，因为卢书忆从前常爱借探望卢祈为由去翰林院结识些棋弈好手，这一来二去便与孟嘉钰相熟。

卢祈现在大理寺，他则去了吏部，任吏部侍郎。

孟嘉钰笑道：“听闻你归京，某便来讨杯酒喝。”

他声音和缓，总让人如沐春风，卢书忆道：“楼下的席宴已经开了有一会，你这般姗姗来迟，是吏部的事忙？”

孟嘉钰颌首，并未将扇坠之事言明。

就在三人寒暄之时，楼下传来了阵客人们的议论之声，卢书忆侧耳倾听，不经意间却是听见了元昇的名字。

“来时经过那进士榜，听说才入京的雍州世子被江尚书家的护院敲晕带走了。”

“这是为何，难不成是‘榜下捉婿’？”

“想来也是，那江家娘子可不是待字闺中吗？”

那些人哄然大笑。

卢祈闻言道：“想不到那雍州世子刚入京便有这样的桃花运，嘉钰你可见过他？”

孟嘉钰摇头，“虽未见过，但确实听闻一表人才。”

谈话间，两人留意到卢书忆的神色，却见她紧拧着眉宇，斜眼盯着旁边的廊柱。

卢祈问道：“阿忆，可是有什么不对？”

卢书忆冷声道：“若未记错，户部尚书江岷是李怀景的亲信，江家娘子更是李怀景的义女。”

孟嘉钰与卢祈都算是李崇的亲信，故而卢书忆将这话说予他们也不为过，两人听闻此说便有了觉悟，看来那李怀景是想与圣人争夺雍州军的支持。

孟嘉钰道：“圣人可有传唤雍州世子？”

卢书忆摇头，“尚未。”

“不如我们先替圣人会会这位雍州世子如何？”

孟嘉钰如此提议，卢祈表示赞同，又说今日的宴会他其实有向雍州世子递过请柬，可并未见他到场。

卢书忆听后微愣，心头不禁生了丝庆幸。

估摸这是元昇刚入京，并不愿与京中的贵胄多来往，以免卷入不必要的党派纷争。

孟嘉钰也想到这层，于是想要秘密邀请，这便说道：“过几日城外的梅山竹林有场春笋宴，许多京中的郎君贵女皆会前往，我们便借此机会与那雍州世子会面，必然能掩人耳目。”

卢祈认为此计甚妙，问道：“阿忆你可有意见见那雍州世子？”

卢书忆面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别扭，摇头道：“他毕竟是外男。”

这倒稀奇。

孟嘉钰与卢祈对视，她卢书忆几时在乎过外男这二字？

害怕被他们瞧出端倪，卢书忆便谎称劳乏，想要离开逍遥楼回卢府。

出得楼前时，车辇已在外等候，阿香急急忙忙地跟上来，将手中的帏帽递予她。

“娘子你忘了这个。”

卢书忆取过帏帽拿于手中，登上了车辇。

车辇驶过西市的平坦宽阔的灰石大道，正好与从江府赶回来的元昇错身而过。

第六十三章

“你看清楚那人了吗”

“嗯, 极其相似。”

“某也瞅着极似杜娘子，可方才你为何不抽剑拦住她，那人可是蒙骗我们许久的朝廷细作！？”

“某尚未反应过来，现在要不要先将此事告诉二郎”

“可以, 你去说。”

“你为何不去说？！”

元昇回到荟芳楼时, 庾闻谨和秦微之安然无恙地立在楼前, 正挨着脑袋窸窸窣窣说话。

男人心头略松口气，听见了最后两句争执，质问道：“说什么？”

秦微之似乎吓了大跳, 惶恐道：“二郎, 你又折返回来了？”

元昇点头，发现他手上捏着两朵初绽的牡丹, 花大如小斗, 鹅黄似鹂羽。

“哪来的？”

“哦，方才卢家的仆从拆掉了花车，顺手讨来两朵。”

秦微之来京前，已从庾闻谨那将元昇大婚的真相了解大概，原来他从前口口声声喊着世子妃的却是个杜洵安插入雍州的朝廷细作。

元昇之所以被迫入京, 正是因为中了这二人的圈套。

可方才他瞧见从逍遥楼里走出来的卢家娘子, 分明就是去雍州的假杜初月。

秦微之露出了难以启齿的表情, 迟疑说道：“这圣人对卢家娘子可真是好啊, 二郎。”

忽然说这个作甚？

元昇敷衍地颌首。

秦微之支支吾吾地涨红了脸, 庾闻谨看不下去, 抚开他道：“二郎，怎么酒楼里有传闻说你在进士榜下被江家的人掳了去？”

“孤折返正是要和你二人说这事。”

因西市喧闹嘈杂, 又恐隔墙有耳，元昇示意他二人先回驿馆。待到鹰卫将驿馆周围都清理探试完毕后, 他方才将在江府与李怀景见面之事告诉了他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