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十里春(111)

“孤并不愿卷入朝堂纷争，所以这段时日你们须得留意自己的安全，尤其是你，秦十九。”

连他都会一时大意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掳去，更何况毫无武力的秦微之。

屋中两人都向秦十九投去担忧的目光。

秦微之撇嘴，清楚他们这是怕他拖后腿，只瓮声瓮气地将手中的牡丹插入了房中的大肚花瓶。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阵叩门声，待开了门，外头却是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放着份名帖。

名帖之上是大理寺少卿卢祈以及吏部侍郎孟嘉钰约元昇去梅山竹林的春笋宴会面。

依照卢家与皇室的关系，这二人应是李崇的亲信，看来他们是想替李崇打探口风。

而这帖子在秦微之和庾闻谨看来另有层意思。

这卢祈不正是卢家娘子的堂兄，那假杜初月莫不是也会去这春笋宴？

秦微之担忧地说：“二郎，你说过咱们刚入京，最好别跟什么人沾染，这春笋宴就不去了吧？”

元昇沉吟，卢祈已向他递过回帖，若再不去未免太拂人脸面，况且他二人既是暗中送贴，定会想办法掩人耳目，去见见他们又有何妨？

他转身去往内室，“孤会赴约。”

当晚，卢书忆便接到了元昇会去梅山竹林赴约的消息。

卢祈再次询问她愿不愿意同行，并且说那江岷之女江望舒亦会赴宴，他们不若去观望那雍州世子对李怀景的义女是何态度？”

“你若实在不愿露面，可潜于暗处。”

卢书忆心想，由她去亲耳听听元昇对李崇的看法也好，这便颌首同意。

这日风清气爽，鸟鸣嘤嘤，驿馆里的三人准时抵达了京都城外的梅山竹林。

却见这林中清溪环绕，裙幄翻飞，京都的郎君仕女齐聚在各自的帷帐前，投壶斗草好不热闹。

他们刚下车辇便吸引到不少目光，有仕女指着他们大声品评相貌，更有大胆者直接向三人抛掷出了手中绢帕。

元昇和庾闻谨自是眼疾手快躲掉，反观秦微之却频繁被这些物什砸中脑袋。

“还以为这京城之人个个见过大世面。”秦微之嫌弃地扯下那香味甚浓的绢帕，“不行，某得去洗洗。”

秦微之独自行至清溪之畔，舀了溪水洗手，忽见溪边的山径中缓缓驶过了辆车辇。

得见于此，他立马惊诧地站直了身，暗道糟糕，那不是卢家娘子的车辇？

而另一头，见秦微之去了溪边，庾闻谨便提议说他先带鹰卫前去卢祈的约见之地探查环境。

元昇放了他去，又因时辰尚早，便沿着清溪漫步目的地闲逛。

“见过世子。”

忽而传来道女声，元昇侧目，瞧见了那日在江府见过的女子，想来她便是那李怀景的义女江望舒。

他客气地向她回礼。

江望舒喜笑颜开，“世子怎有雅兴来这梅山竹林？”

“闲来无事，随意转转。”

“那不如小女为世子向导如何？”

元昇微怔，这声小女让他有瞬间的恍惚。

竹林里传来了风浪声，不知是哪家帷帐上的铜铃随着风叮呤一响，伴着响声，身后走过了两名闲聊的仕女。

“听闻卢侍御回京那日，圣人在宫中发了好大的火，内官们说皆因她穿了身北地的衣裙，你说怪不怪？”

“你可知她这次巡访去了哪？”

“不知，她的行踪从不向外人透露。”

闲聊声渐行渐远。

元昇盯着前方的溪水，面容僵硬，眉间似蹙非蹙，许许多多的细碎画面一股脑地冲入脑海，好似嗡鸣般响在耳畔。

卢侍御，卢家娘子，阿忆……

发觉他的异样，江望舒出声探寻，“世子？”

元昇转过头来，视线投落到她脸上，虽如此，可江望舒总觉得他是在透过她看着谁。

恍惚中，秦微之从竹林中猛然窜了出来，拉起元昇的袖摆便想将他带往车辇方向。

“二郎，咱们赶紧回驿馆！”

短暂的惊诧，元昇甩开他，喝道：“你做什么？”

秦微之快速说道：“某肚子绞痛，想是方才那绢帕里有毒物，你就先陪某回驿馆找医博士。”

这面色红润的样子哪里像是腹中绞痛？

元昇想到了屋中那两朵牡丹花，那日秦微之的奇怪反应……

他脸色阴沉，“你是不是见到了谁？”

话音落地，便见秦微之倒吸口气，捂住嘴，使劲地摆头否认。

她在这儿。

元昇胸腔里像是被甚么敲出了声闷响。

……

卢祈约见元昇的地点在梅庄中一座四合形状的木楼，楼的背后有道隐秘的木质阶梯，下了阶梯便是出庄的石路。

因要掩人耳目，时间定在了日暮时分，彼时春笋宴的郎君仕女们接连回城，元昇可乘车辇绕道来此地。

时间点滴行走，卢书忆坐于二楼的隐蔽处，卢祈和孟嘉钰则等候在楼下的茶室，天光渐收时，元昇几人终于出现了。

男人穿着墨蓝圆领袍衫，头束玉冠，相较于雍州时的装束，要更为随性，很像去蔚明城那会。

卢书忆的目光定在他脸上，看见那双一贯明艳的桃花眼被木楼中的阴影覆盖。

瞧见他三人，孟卢二人立即起身迎了上去，“世子来时可还顺利？”

“还算顺利。”

元昇视线在孟嘉钰脸上漫不经心扫过，认出他是那日街道上的青衫郎君。

接着，有意无意的，他朝木楼之上，晦暗不清的地方投来了一瞥。

虽是清楚他定是看不清，但卢书忆依然快速向后闪躲，眉间微蹙，心中生出种奇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