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十里春(127)
男人听后,低声道:“你说他是单独离开鹿鸣宴后出的事?”
卢书忆颌首,“我清楚你的意思,你想说他应是在当夜约见了甚么人,可我询问过许璨的友人,他们都未曾听说过此事。”
若许璨未曾向任何人透露,那么这极大可能是场秘密会面,可一个新科进士为何有密会,又是谁在密会时将之杀害呢?
方才在耳房,卢书忆正是为此苦恼。
元昇道:“秦十九熟悉京城各处的赌坊青楼,不若孤让他帮你去打听打听。”
赌坊青楼里鱼龙混杂,自然有许多小道消息是单靠三司走访无法获得的,他既肯让秦十九帮忙最好不过。
卢书忆笑道:“多谢世子。”
那笑容如夜间幽昙般悄然绽放,元昇的视线自那轻掠而过,“也只有这种时刻,卢侍御能对孤客气几分。”
不知不觉走过暗巷,到了衙署外的街市,街道上空无一人,只街边停着辆车辇,车夫们正聚拢在一处闲聊,车前的骏马则悠闲地嚼着干草。
应是卢府派来接卢书忆的车辇,可无人留意到他们。
卢书忆见元昇留在了门槛内,不禁问道:“世子果真要在衙署夜值?”
世人皆知他这官职乃是虚设,就算要翘掉这夜值,上至御史大夫下至门房小厮都不会有人多管。
元昇却挑高眉,轻笑道:“怎么,卢侍御还想孤送你一程?”
“……”
卢书忆转身,打算头也不回地走掉,谁想刚迈开步子,就被元昇猛地扯回了身前。
他们隔得极近,男人黑沉的双眸正注视着她。
卢书忆不禁低垂下眼,瞧见夜灯映出锋削的下颌,微抿的薄唇,如同方才矮垣上凌霄的艳丽。
春夜寒凉,鼻息却在悄无声息处默默相交。
元昇忽而把夜灯放到她手中,在肩膀处轻巧一拨,接着将她推远,“行了,去吧。”
这套动作一气呵成,待少女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到了一步之外。
朝着那辆来接她的车辇缓步行去,蹬车之前她到底没忍住回了头,却见衙署的门已经合上,门前空无一人。
第七十三章
翌日又下起了濛濛细雨。
卢书忆自朝会散后, 回到卢府换了身轻便的月白圆领袍衫,正待前往大理寺却被卢祈拦在了云砚斋附近。
雨丝细密,卢祈撑着伞,手中拎着食盒, 食盒里装的应是药膳补汤之类, 有股不容忽视的浓郁味道。
这几日孟嘉钰尚且在卢府养病, 药膳汤估摸正是送去给他。
卢祈问了些许璨案的事,又可有可无地嘘寒问暖一番,卢书忆着急走, 便明言道:“阿兄, 你有话不妨直说。”
他面上一讪,说道:“是为你孟兄, 趁你现有空闲, 可要随为兄去看望嘉钰?”
自那夜孟嘉钰和元昇喝酒害了病后,卢书忆还未曾去云砚斋看望过他。
少女回想起那大方酒樽和十二只犀角杯,还有孟嘉钰醉酒后的惨状,一时间陷入沉默。
“你这几日虽忙着许璨的案子,可嘉钰到底是在卢府出的事, 你若不闻不问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雨中的卢府少有人烟, 只有雨水滴漏纸伞的滴答声。
少女推拒道:“孟兄那边有你照看就好。”
她作势要走, 卢祈急得涨红脸, 匆忙说道:“阿忆, 你可是在为那日的事怪罪嘉钰?”
那样拙劣技俩, 饶是卢祈这样的爽直性子也察觉到了个中曲直。
可若说怪罪于谁,卢书忆只觉谈不上, 毕竟孟嘉钰伤害的是他自己的身体。
她摇头道:“我并未怪罪谁。”
“你应知嘉钰那样做是为了甚么,从前因你和圣人的关系, 嘉钰从未将心意言明,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圣人大婚又来了个雍州世子,他只是希望你对他能多些瞩目关心。”
这番话听得卢书忆的眉宇越发堆积成山,说道:“可我从来都当孟兄是普通好友。”
这男女之事自是不能强求。
卢祈只能嘘叹,“就算是对普通的好友,你也理应去看望,今日你就随为兄去云砚斋看望嘉钰。”
话罢,他只顾把食盒往她手里塞,正是推攘之际,不远处的的月洞门间出现了道素衣身影。
孟嘉钰披着素袍,撑了纸伞立在那。
面容苍白虚弱,神情有些难以言喻,清瘦的身影被雨水擦拭,仿佛要溶在那绿影白墙间。
“嘉钰?”
卢家兄妹停下了动作,卢祈焦急地看向卢书忆,都知道他们方才的话被他听了去。
少女面容平静,淡笑道:“雨季潮湿,孟兄即害了病,不若在云砚斋好好休息,我还有公务在身,要先行一步。”
她向他微微颌首,转身离开。
那月白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雨中,卢祈来到孟嘉钰身边,不忍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
不知从何劝解,只能说道:“阿忆性子古怪,你若坦诚相待尚好,可你若……”
他拍拍他的肩,“莫怪她。”
漫天的雨帘中,孟嘉钰的脸色愈发苍白,他摇了头,面上似乎笼上了层如烟雨般轻薄的无奈。
卢书忆离开卢府后,径直前往了大理寺,彼时刑部的仵作已将许璨的验尸结果带到。
仵作说道他们在许璨后背处发现了如针眼大小的暗器的伤痕,应是被人用淬毒的暗器伤过之后,再将他抛入了江中,故意制造失足溺水的假象。
暗器。
卢书忆沉吟,这倒不像是普通的仇杀,而是像杀手的追杀。
难道许璨在京其间得罪了甚么权贵?
如此秘闻应是鲜为外人所知,可若是赌坊青楼便另作它语,看来她真得去拜托秦微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