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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十里春(126)

作者: 跃溪 阅读记录

若非意外失足落水,那么只能是他杀, 因为许璨荷包里的银钱并未减少,故而可以排除谋财害命。

于是卢书忆开始走访许璨平日的常顾之地,打听他是否有仇家或与人产生过口角,可得到的结果却是许璨为人慷慨豁达,从未与人脸红,更别提有仇家。

又因刑部的仵作对于许璨的尸体检验尚无任何突破,此案到这里就没了头绪。

这日卢惟岳替圣人来过问此案的进展,在大理寺衙署的耳房见到了久未归府卢书忆。

见她眼下青黄,嘴唇泛白,问了人后得知她已整日整夜未曾入睡,卢惟岳当下便大声呵斥,要她赶紧回卢府休憩。

卢书忆还想继续查看刑部对此案的走访案卷,便谎称尚有夜值,将卷宗携上,快步带回了台院。

御史台每日必有两名吏员夜值,卢书忆亦是回了衙署过后才方知今日当值的吏员中正有元昇。

他如今已官拜左拾遗,同卢书忆的侍御史品阶相同,按理元昇这两日亦有参与朝会,可卢书忆每日为许璨的案子忙得焦头烂额,朝会散后便马不停蹄赶往大理寺,未曾与他打过照面。

衙署里安静如许,夜值的吏员都去了台狱巡守。

卢书忆在平日办公的耳房点上夜灯,将许璨溺水案的卷宗铺陈于桌,看了没多久便听院中有人喝道:“是哪位兄台尚未离开衙署?”

起身来到耳房外,见元昇和监察御史张辛正立在院中的银杏树旁,手上都拎着标有御史台图徽的白灯笼,想是方才从台狱巡守回来。

她低声道:“是我。”

灯盏微明,夜雾凉薄,元昇闻言回了头,朝这边清淡一瞥。

他未戴官帽,只着了绿袍服,乌发用支简单的玉簪束着,虽然这左拾遗只是个徒有其名的虚职,他倒把这绿袍服穿着挺规矩齐整。

“卢侍御?”张辛笑道:“今夜不是您当值,还未回府呢?”

“尚有桩案子未完。”

“可是许璨进士的案子?”

卢书忆颌首,称了是。

如今这案子已经闹得朝野皆知,若稍微处理不慎便会引起各地生员的不满,如今满朝文武的视线自然都压到了三司上头。

她继而道:“我待会自行离去便可。”

这是让他们莫管她,待看完卷宗会自行吹灯离去的意思。

张辛却笑道:“因我今日当值,家中送来些酒菜,方才邀了世子,卢侍御可要同去?”

卢书忆瞧眼元昇,他像未闻此言,对她算是视若无睹,估摸尚在介意她怀疑他欺负孟嘉钰,给孟嘉钰灌酒之事。

脑子里正为许璨溺水案绷着弦,卢书忆婉拒道:“不必了,你们慢用。”

少女回到耳房,对着卷宗仍旧毫无头绪,撑着额头揉弄了会紧绷的眉心,谁知片刻间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待她再醒过来,案卷依旧原封不动地摆放在桌,灯里已经堆迭了层厚厚的蜡泪。

忽见元昇正抱着双臂贴站在墙边,脸在灯火下显得晦暗不清,似乎站了有一会。

卢书忆道:“你还未走”

男人未拿正眼瞧她,漫不经心道:“这话该问卢侍御,小厮来问话,卢侍御打算待多久,衙署到了时间该落锁。”

“这就走。”

卢书忆携上卷宗起了身,却因起得太急,双眼闪动亮白,只能撑着木桌缓了会才能重新迈步。

墙边的人紧拧眉宇,面上几近嫌弃,沉寂片刻后轻叹道:“走吧,孤送你一程。”

迈出衙署前院,连接外街的是条狭长的窄巷,巷子两侧筑有灰石矮墙,墙上攀援着些绿中透红的凌霄花,巷子里夜雾弥漫,那凌霄无精打采淹没在夜雾里,只他们的灯笼经过时方才露出鲜亮的绯色。

卢书忆和元昇不远不近地走于巷中,男人瞥眼她书匣里的卷宗,说道:“卢府为何不给你配书童”

“是我的意思。”

“为何”

卢书忆抿抿嘴,并未答话。

见此,元昇先哼笑了声,“想必卢侍御常如雍州时那般假扮人家的新妇,配备书童亦无用武之地,可对?”

少女不理他的揶揄,也不想说这是因为在御史台为官,得罪的权贵数不胜数,她的身边已经莫名消失了许多人,独身一人反而没多少牵挂。

见她未如平日那般回嘴,元昇反觉无趣,巷子里安静下来,只有或深或浅的脚步声,还有不时交错的两道人影。

须臾,卢书忆道:“口舌之事,话者偶有无心,譬如我不介意世子方才的玩笑话,世子应是也不会介意我偶尔的无心之语,对否?”

说得这般弯弯绕绕,不就是想为云砚斋那夜的事向他致歉,还是如从前那般,比天家之女还要持重。

元昇侧目看向少女,虽然她回京后大多时候都在否认自己是杜初月,但对他偶尔会露出些熟稔,譬如在宫里的荷花池,譬如当下。

那熟稔是杜初月才会有的,也许她自己尚未发现……

男人慢声道:“你的孟兄不惜自毁三千,即想挑拨离间,又想换取你的怜悯,孤有何可介意的?”

他斜睨她,“难道介意卢侍御不分青红皂白污蔑孤?想来孤跟卢侍御本无任何关系,你自然帮亲不帮疏。”

“……”

少女被他好一通嘲讽,最后只憋出句,“你莫要如此刻薄。”

元昇轻哼。

大概因此出了口恶气,男人竟对着她书匣里的案卷扬扬下巴,大发好心道:“说说这进士溺水案。”

见他竟愿意帮忙,卢书忆心头微喜,彼时的她尚且认为这许璨溺水案只是普通的凶杀案,于是将案子事无巨细都告诉了元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