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十里春(125)
卢书忆愣怔,见她的堂兄满脸自信的笑容,好似将她的心思看了个透亮。
半晌,她颌首,笑道:“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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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家兄妹离开石亭后,白玉石桌旁便只剩元昇和孟嘉钰两人,相对无言许久,孟嘉钰给他们各自掺上酒。
“不知世子的酒量如何?”
“应是不会比孟兄差。”
孟嘉钰嘴角露出笑容,那笑在元昇看来含了丝轻蔑。
他斜起脸,睨着对坐的人道:“孟兄不信,不如你我比试比试?”
青衫郎君坐怀不乱,淡笑道:“某正有此意。”
他们将卢祈的藏酒摆放至桌中,横放成排,孟嘉钰问元昇,“世子想喝哪种酒?”
男人朗声道:“这卢兄珍藏的美酒佳酿,自是都喝了才够畅快。”
孟嘉钰这便让仆从另上了酒樽,再将桌上的酒都混倒入了酒樽,接着又在方才卢祈给的犀角杯都掺满这种混合过后的酒。
那犀角杯乃是整套,大大小小共有十二只,孟嘉钰向元昇做了个请的姿势,眉眼中暗含挑衅。
元昇心头好笑,不知这毫无内力的文弱书生拿来的胆子敢跟他比酒量。
他果断执起半侧的犀角杯,先喝了个满杯。
这混合过后的酒,入口辛辣苦涩,劲头的确比普通的酒足,可男人不愿露怯,一股作气连喝六杯,喝完便去瞧孟嘉钰,看他是否知难而退。
那边孟嘉钰亦是不服输,同他比酒量还要比速度,可惜当他喝到第三杯时便已不堪重负,晕晕乎乎地停了下来,尔后更是栽倒了石桌上。
“你说你哪来的胆?”
男人面露鄙夷,支起下颌,伸长手指,开始用内力逼出方才喝的酒。
不多时,卢书忆和卢祈回到了院中,元昇见状便不着痕迹地收了手指。
发觉石亭中的情形,他们快步过来查看孟嘉钰的情况,见他满脸绯色,浑身酒气熏天,这桌上更是摆了大方酒樽和整套的犀角杯,里头留有残酒。
而元昇正泰然自若地坐在石桌另一侧。
卢书忆不禁狐疑道:“你在给孟兄灌酒?”
这话说的,他为何要给这姓孟的灌酒?
元昇习惯性地想弹她的额头,让她放清醒点,孰料却被少女眼疾手快地躲开掉。
半空中的手指委曲,男人不尴不尬地收回手,沉声道:“是你的孟兄非要跟孤比酒量。”
卢书忆眼睛微眯,眉毛下撇,那表情元昇很熟悉,这表示她不信他的话。
他懒得解释,无言地又灌下口酒。
“阿忆,你快来看看孟兄!”
在此间隙,桌那边传来了卢祈焦急的唤声,卢书忆赶忙过去抬高孟嘉钰的脑袋查看。
见他的脸时青时红,嘴里更是吐出了些白沫子,那白沫子堆积在嘴边,着实有几分可怖。
她抽出锦帕替他擦拭,对卢祈道:“得传医博士来才行。”
话不迟疑,他们支了仆从去传唤医博士,卢祈将孟嘉钰扛到后背,背着他直往主屋去。
卢书忆则小心陪同在他们身侧,脸上满是担忧,传医士传热水基本多靠她在招呼。
主屋中忙上忙下,六角石亭里只剩元昇一人。
凉风渗入,男人望着桌上的大方酒樽和十二只犀角杯,低声道:“原来你的目的在这儿。”
道了句无聊得紧,他起身离开了石亭。
云砚斋的主屋内,医博士被仆从们引至卧房,为孟嘉钰把过脉后,说他这是饮酒过量,且饮的酒过于混杂,待用过他的几贴方子过后应就无事。
卢家兄妹这才放了心,见孟嘉钰这边有卢祈陪同,卢书忆便离开主屋,重新回到院中。
屋外暮色柔和,古杏被风卷得簌簌颤动,树下灯盏微明,淡绯的花朵纷纷扬扬,好似回雪流风。
石亭里已是空无一人,里头的人不知何时离开的。
卢书忆站在风灯之下瞧了会,走过去执起犀角杯,放置鼻下闻了闻。
这杯中的酒气混杂,应是将卢祈的藏酒混合过后所得,既是混合的酒,自然得过孟嘉钰的首肯,谈不上元昇逼他喝。
方才孟嘉钰的状况太过唬人,她竟未细想。
少女端起酒杯小尝了口,被那古怪味道熏得直皱脸,她心头讪讪的,拿不准是否要再和元昇谈及此事。
第七十二章
卢书忆再见到元昇已是三日后的夜值了。
这几日, 她参与了一起新科进士遇害的凶案,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没有时间回台院点卯。
在本朝,若涉及五品以上官员的案件会由御史台, 刑部, 大理寺组织“三司推事”, 意为共同审理。
新科进士虽尚未参加吏部的选试,并未拜取任何官职,但距离放榜日不久便出了如此命案, 为不寒天下读书人的报国之心, 李崇与众大臣商议后决定此案依旧由三司共审。
遇害的进士名为许璨,广陵人士, 现年仅而立, 五岁时便能吟诗作赋,在淮扬当地亦算是远近闻名的小神童。
他的尸体是拂晓时分,于曲江边被打更人发现,据说前夜许璨与同榜进士们参与了吏部尚书为新科进士们组织的鹿鸣宴,夜宴的地点正好在曲江江畔。
夜宴过半时, 许璨告诉身侧的友人他须得先行离开, 而直到参加鹿鸣宴的进士回到下榻的旅社都未再见到许璨归来。
他的尸体已被江水泡得白胀, 但周身未见任何致命的伤口, 十分像是醉酒后溺水而亡。
可据进士们所说, 许璨平日量如江海, 凭他在鹿鸣宴上所饮的酒量应该不足以害他失足落水,况且昨夜他从鹿鸣宴中单独离开之时, 看起来分明是清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