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十里春(129)
今夜鹰卫已在城中各处搜查,尚未找到他的踪迹。
想到秦微之刚和卢书忆起过争执,元昇便来了卢府打探,连她这里亦不见人影,应是在哪里遇了事。
见他面露担忧,卢书忆心想也许可以求助顾池的夜骁营,这就回房里换了身衣装,同元昇一道出了卢府。
谁知尚未蹬上车辇,鹰卫来了消息,说秦微之已经被人送回了驿馆。
元昇问那名鹰卫:“他可有说今日去了哪?”
那人摇头,踌躇道:“秦十九君现正昏迷不醒。”
男人面色微变,当即驾马而去。
听着那急切的马蹄声,卢书忆想想,吩咐卢府的车辇跟了上去。
银月如盘,高悬于空,驿馆里人心惶惶,若干鹰卫齐聚在秦微之的房门外,见元昇已归,他们便自觉退至两侧。
卢书忆悄然无息地跟在元昇身后,两侧鹰卫对她的敌意似乎比白日更甚,但因有元昇在,他们未敢有动作。
少女停在了房门外,瞧见秦微之正躺在房中的架子床间,后背和臀部已然血肉模糊,竟像是受过杖刑。
衣袖里的手不自觉握成拳,卢书忆隐隐猜到这是谁人之命。
卧房里灯影幢幢,药气和血腥味浓重异常,元昇立在床边,看着医士为秦微之扯开嵌入到血肉里的布料,清洗触目惊心的伤口。
平日里生龙活虎的人,现在昏迷不醒,竟一个疼字也听不到。
他自然认得出这是杖刑,敢明目张胆对他雍王亲卫用杖刑的,普天之下恐怕找不出几人。
元昇紧着声音问庾闻谨,“发生了何事?”
庾闻谨低声回:“半个时辰前,被两个甘露殿的宫人抬回的驿馆。”
甘露殿,看来真是那人。
孙微刚抵雍州,他又方才赴任了左拾遗,原以为会相安无事些时日,今日倒要去问问,这般随意地对他身边人用杖刑却是为何?
元昇转过身,迈步出了这间屋子。
他神色阴鸷,脚步急切,卢书忆见状紧跟了上去,“你这是要去哪?”
男人阴沉道:“面圣。”
“你疯了,你瞧瞧现是甚么时辰!”
他不理会她,步履不停地出了驿馆,鹰卫倾巢而出地跟在身后,手中长枪在月色下显得寒光熠熠。
驿馆前方便是宽阔笔直的朱雀大街,街上除了细雨留下的水洼,还有来回巡逻的金吾卫。
卢书忆着急道:“你可知秦十九正和江府来往。”
如今秦微之是元昇的亲卫,他的言行举止便代表了元昇,他私自和江府的人来往,不正是告诉世人他雍州世子有转投李怀景的势态,如今这般,应是此事已经传到了李崇耳里。
元昇脚步微顿,短暂的迟疑后,勾嘴笑道:“卢侍御是想告诉孤,这是圣人的警告,不对。”
他朝她睨来,神色阴戾异常。
“是你们的警告。”
卢书忆未怔,面色沉了下来,男人的脚步复又开始挪动,她攥紧手指,到底跟上去。
“你此时夜闯宫殿,难道打算今夜折陨于此?!”
男人恍若未闻,卢书忆伸手拉扯他的衣袖,他一把挥开她,少女快步上前挡在了前方。
元昇顿时目露凶光,猛然掐住她的脖颈,“孤倒要看看,今夜谁敢动孤分毫!”
话音落地,却见若干金吾卫从那树影暗巷中冲出,围拢在卢书忆身后,手中长枪对准元昇,鹰卫见状亦是拔刀相向,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金吾卫的领兵人正是顾池,看来这也是李崇之命,他提前布兵于此,是早对元昇有所提防。
果真便听顾池道:“世子还不放手?难道预备诛杀朝廷命官?”
夜闯宫殿,诛杀朝廷命官,重重罪名扣下来,正好给了李崇杀他的理由。
卢书忆紧盯他,冷然道:“放手。”
在那冷凝的目光中,男人终于有所冷静,放手将她推攘开,金吾卫顿时隔挡在他们之间。
月色映照着地上的水洼,冷硬的盔甲,晚风里夹杂着寒枪的肃杀之气。
顾池朝元昇厉声道:“不知世子这么晚求请面圣,所谓何事?”
元昇噙着笑,“孤的亲卫今日在甘露殿受了杖刑,孤求请面圣,自然是询问缘由。”
“此事顾某略有耳闻,听闻世子的亲卫今日胆敢对卢侍御无礼,圣人与卢侍御素来亲厚,不过小作惩戒。”
“哦?看来此皆因卢侍御所起。”
男人讥嘲地朝卢书忆望来,是在讥笑李崇分明警告他莫和李怀景沾染,却要打着她的名号。
“如此,孤定会告诫手下,日后对卢侍御敬而远之。”
卢书忆瞧着那笑容,目光幽冷了几分。
又听顾池向她拱手说:“圣人在甘露殿等着面见卢侍御。”
正好,她也想见见李崇。
少女在金吾卫的护送之下,转身向后,就在这时,元昇朗声唤了她的名字。
她脚步顿住,微侧过脸。
男人声音平静,“留在驿馆,还是去甘露殿?”
这雍州世子竟然要卢侍御公然违抗圣命?金吾卫面面相觑,顾池更是凛然威吓道:“世子,莫要忘记此乃圣旨!”
卢书忆沉声说:“顾池叔,莫再多言。”
她未多犹豫,继续朝着那朱红宫殿快步走去。
几乎是少女才将挪动脚步,元昇便已转身向后,月色笼罩的朱雀大街上,两道身影逐渐背道而行。
驿馆之内,秦微之尚未清醒,屋子里却凭白多出了几名御医,添了些上好的金创药,庾闻谨向元昇解释说这些人都是李怀景所派。
李怀景竟这么快得了消息,这便派了御医来向他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