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十里春(146)
元昇见状也不理会,径直在墙边得长木凳上坐下,“别白费力气,这结由孤在江湖上学来,你怎能轻易解开。”
因两人的手腕尚且缠绕在一处,他这个落座的动作害卢书忆险些跌落到他身上。
少女朝他歪着身子,仪容窘迫,当即朝他伸出手,厉声威胁。
“解开。”
元昇被她的模样逗乐,在她肩上一按,将人强行按倒了身旁的木凳,如此卢书忆反而能坐直身,显得好受了许多。
“别白费力气,安静待会。”
男人再次重复道。
卢书忆又尝试了几回,见依旧未能解开绳结,这才偃旗息鼓地端坐在了木凳之上。
楼阁外的风声似乎停了,阁中光线晦暗,寂静无声。
元昇懒散地倚着墙,安静须臾后,低声问道:“你今夜到底为何会来此地?”
卢书忆抿抿嘴未答话。
他并未细究,自顾说道:“折腾这么会,真有点饿了。”
元昇既要做戏,自然须得做全套,这便打算将那花几上的食盒取来用。
卢书忆却拦住他说:“别吃那个。”
元昇先是怔愣,脑子里迅速转了个来回,恍然道:“看来那食盒里的饭菜真有它物,你来此地是为了阻拦孤?”
这话原是实情,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卢书忆到底颌首承认。
男人不禁笑意更深,不再继续追问,免得她恼羞成怒。
第八十四章
春夜寂静, 铜制宫灯里在梨木书架旁无声地摇曳。
卢书忆坐在木凳之上,捏着环佩沿着纹路摩挲,身旁的男人半坐半躺,脑袋依靠着手臂, 姿势悠闲, 沉默着久未出声。
半晌, 许是嫌这里太安静,他开口道:“随意说点甚么?”
卢书忆轻声回道:“我没空陪你闲聊。”
元昇知她定在为他强留她的事气恼,闲笑说:“那就孤问你几句话, 你回答, 孤一时高兴说不定会解开这结。”
少女没反驳也未应承,估摸懒得搭理他, 元昇不在意, 思忖片刻,问了句,“你当初为何会入朝为官?”
卢书忆摩挲环佩的手稍顿,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话,元昇瞥了眼, 瞧见个安静莹白的侧脸。
其实不答也无妨, 从入京以来, 听闻有关她的种种传言便能大致猜到。
本朝民风虽开放, 可女子能入朝为官的毕竟为少数, 卢书忆会得此机遇, 除自身的机敏与勤勉,还依仗了她的出身以及两代君王的特许, 依她的性子,有这样的机会自然会牢牢抓住。
可元昇嘴上却故意不咸不淡地问道:“是为了圣人?”
卢书忆果然立即开口反驳, “入朝为官便定是为了圣人?”
幽深的眼眸深处掠过丝愉悦,男人依旧故作打趣:“卢侍御此言,不怕大逆不道。”
“……”
卢书忆忽就觉得他强留她在此地只为了寻开心,也想讥讽他几句,便说道:“世子入京不久便成了李公公跟前的红人……”
她话未说完,元昇斜眼朝她睨来,“怎么,你担心孤会照李怀景之意,娶那江家娘子?”
对着他兴味的目光,卢书忆再一次被他噎得讶然,也不知为何近日老在这口舌之事上落下风。
趁她愣神的间隙,元昇挪走眼睛,笑道:“放心,孤依旧是那句话,孤一介鳏夫高攀不上尚书千金。”
自顾自让她放心作甚。
卢书忆收回视线,盯向手里的环佩,无意识地用手指轻扣它的纹路。
书阁内复又陷入寂静,两只缠在一起的手就放在他们之间的木凳上,这回反而换卢书忆嫌四周太过安静,说道:“你还不解开这结?”
看时辰,那小内官应该已经将元昇“中毒”的消息带回了瑶光殿,估摸正引着李崇亲传的御医来此地,他得解开这结开始做戏,她也该回瑶光殿了。
“说的是。”
男人伸展四肢,倒没再做过多得纠缠,就此解开了缠在他们手腕上的璎珞。
卢书忆从木凳上站起身,揉揉僵硬许久的手,正待走时,阁楼外传来了窸窣的脚步声。
透过窗格望去,的确是方才那名小内官引着御医朝着藏书阁来了,可在他们的身后,却跟着被两名侍卫押解着的春生。
卢书忆微蹙眉宇,心下奇怪。
元昇坐在木凳之上,得见此景后回过头来问她,“那食盒中的药可是春生所放?”
此事再不必瞒着他,卢书忆颌首道:“是。”
“是何药物?”
“巴豆。”
元昇暗忖片刻,笑道:“这小内官倒是机灵,看来孤不用再装不省人事。”
卢书忆亦是会意,元昇为了走出藏书阁,威逼这内侍回瑶光殿大势宣扬他“身中异毒”,可待李崇发现此间内情之后,遭殃的只会是传话人。
大概这小内官为保命,干脆将春生在食盒里放巴豆的事都给抖了出来,如此他至少算不得谎报。
瞧春生那模样,应是已经在瑶光殿经历过一番拷问,那么李崇也应知道她离开瑶光殿夜宴来藏书阁的事了……
经此思量,卢书忆反而没有那么着急走,不如听听李崇有何言要带给她
元昇见状挑眉问:“不走?”
少女瞥眼他,无声地摇头,立在原地未动。
不久便听前方的昏暗之地响起了脚踩在木板上的嘎吱声,方才阁楼外的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堂前。
卢书忆辨认了那名御医的相貌,认出是常在李崇跟前的孙御医。
他向两人恭恭敬敬行了礼,“卢侍御,世子。”
“孙御医。”
卢书忆越过他瞧向被两名侍卫挟持着的春生,见他掀起眼皮小心翼翼地瞅了眼她,之后便直埋下了脑袋,眼中满是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