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十里春(148)
盯着她莹白的侧脸瞧了会,李崇面上笑意渐渐淡却,眸中的黑沉却愈见加深。
“阿忆自行描画,朕去耳房瞧瞧春生。”
卢书忆迅速点头,注意力仍然投注在那画纸上,并未留意他的神色。
……
李崇如常地迈出了偏殿,身后跟着两名随行的宫人。
夜色静极,院中的彩纸纸屑,正殿里的残羹冷炙已经悉数被宫人打扫干净,瑶光殿里整洁一新,那场喧闹的夜宴好似没有存在过。
李崇命耳房前的侍卫开了耳房的木门,见春生和那名小内官正跪规立在门前。
他们抬起头,颤巍巍地唤了句。
“陛下!”
李崇先让人将那名小内官带了下去,侍卫问那人如何处理之时,他只言说:“杖杀。”
那内官认命似的闭上眼,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被两名侍卫无声地挟持出了耳房。
李崇这才迈步入耳房,一半身子顿时没入阴影,眼睛睥睨着春生,许久都未曾开口。
就在春生心头越来越打颤时,房门忽又开合,门外迈入位内侍,瞧那装束却像是藏书阁的知书官。
那人立在李崇跟前恭敬的行了礼,李崇无甚表情地问道:“他们说了甚么”
那人这才开了口,吐出的却是一男一女两道声音,正是卢书忆与元昇单独待在藏书阁时说的那些话。
当谈及卢书忆那句“入朝为官定是为了圣人”,李崇的表情越发显得僵冷。
春生就如树上的鸟儿那般,移动脑袋来回看着他二人,越听便越知自己今日犯下了滔天大罪,白给圣人找这罪受。
“朕知道了。”
听完那知书官的复述之后,李崇的双肩有短暂的松懈,出口的声音也极轻。
“自行领赏。”
“是。”
那人被李崇吩咐着退下,他走之后,耳房复又安静如初,少年君主立在光影相交之地,叫人瞧不清他的神色。
春生心头难受,不由喊道:“陛下,您不若趁现在就打发了奴吧。”
“你可知错?”
春生低下头,“知错。”
“错在哪?”
“奴不该在雍州世子的晚膳里放巴豆。”
“不,你错在丢了朕的人。”
李崇低声道:“甘露殿的宫人竟这般胆小如鼠,宫里的毒药千千万,你竟选了这么不痛不痒的药。”
春生哑然张嘴,万分没料到李崇竟是因此责怪。
“想来是朕受制于人多年,才会造成你们这等鼠目寸光之辈。”
“陛下,您切莫这样想。”
春生心里煎熬,想宽慰几句,大意想让圣人莫再说这样的妄自菲薄之语。
可他大字不识几个,根本不知怎样劝解,最后依旧将罪责都揽到自己头上。
“奴这就回内侍省领板子去。”
“待你领完板子回甘露殿,难道不会更碍朕的眼?”
“奴……”
李崇未再说任何,轻声道:“走吧,去看看阿忆。”
他转身走出耳房,春生赶忙从地上支起发僵的膝盖,不顾眩晕发白的眼睛,快步跟了上去。
瑶光殿的偏厅内,卢书忆仍在专心致志地在宣纸页上描金,细笔描摹,金色的彩墨在灯盏下熠熠生光。
她将纸张举高,口吐兰气,想加快它的风干。待所有步骤完成,她又将它举立在了灯盏旁,满意地看着自己成果。
李崇和春生并未入殿,只是立在窗格前,安静地望着偏殿里的少女,灯火映照下是良久的沉默。
春生小心地打量李崇的神色,思忖片刻,开口问道:“陛下,可要入殿?”
半晌未听到回应,犹豫之际,有名宫人来报说雍州世子已经寻回两名小友,在孙御医的指引下出了宫。
圣人现在哪里听得雍州世子几个字……
春生赶忙打发了那传话的宫人,果真就见李崇半句话也未留给偏殿里的少女,转身出了瑶光殿。
……
卢书忆那夜并未等到李崇再回偏殿。
宫人们传话说朝中有急事,圣人已回甘露殿处理,她心中微觉可惜,吩咐宫使将那幅描金牡丹转呈给李崇,这便出宫乘车辇回了卢府。
这日朝会散后,卢书忆回卢府换了身轻便的常服,正要预备回台院点卯。
孰料路过云砚斋时,忽见孟嘉钰同卢祈立在院前的芭蕉前商议着甚么,两人均是眉头微蹙,脸上似有感慨之色。
卢书忆想想,迈步过去。“阿兄,可是出了甚么事?”
“不算甚么大事,不过是最近京中传出些流言蜚语。”
“是何流言蜚语?”
卢祈道:“此事说起来也和你有些关联,正是前些时日的瑶光殿的宴会,你惩戒李由让他断了腿骨。近日京中总有传闻说那李怀景为了弥补李由会学那前朝的宦官,妄图为李由向圣人讨要紫袍金带。”
紫袍金带?
如此狂妄之语倒确实像是李家父子的作风,可是诸如这等宫廷秘闻为何会传得京中人尽皆知?
卢书忆道:“阿兄可知传言从何而来?”
“据说是常跟在李由身侧的小内官在外喝醉酒时的吹嘘之言。”
既是吹嘘之言那不定能作数,不知李怀景那边知道此事后会有何反应?
“李怀景近日可还安分?”
“我今日入宫询问过甘露殿的宫人,说李怀景近日只如从前那般在甘露殿出入,并未见有任何僭越之举。”
他倒是能沉住气,想必此等流言蜚语带来的怨气沸腾还暂时奈何不了他。
孟嘉钰接着他的话道:“此事倒在新科进士那边惹出些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