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十里春(184)
“娘子?”
紫檀不解。
卢书忆焦急道:“我过后再与你解释。”
“是。”
紫檀正要挥动马鞭,却在这时,数十道黑影倏忽间从天而落,掷出飞镖打掉了紫檀手中的马鞭,并用身形挡在了车辇前方。
“嘶——”
马儿在黑夜中发出声刺耳的长嘶,焦躁又难安。
紫檀瞥眼打在树干上的几枚飞镖,见那暗器也不是别的,正是顾池及其门徒常使的梅花镖。
显而易见,前方这数十个蒙面的黑衣人来自夜骁营,是她往日的同伴。
“见过娘子。”
黑衣人朝着车辇拱手问礼,卢书忆始终沉默着,接着便见孟嘉钰自那红木角门前缓步来了暗渠边。
青衫郎君神色淡然,轻声道了句,“阿忆,还请现身。”
车辇当中依旧一派沉默,黑衣人脚步微移,竟是有朝前逼近的意思,紫檀见此默默的将手按到了腰间的佩剑之上。
“他要你如何做?”
好半晌,车辇内才传来了少女的声音。
孟嘉钰发出声轻叹,像是不愿说接下来的话,可他若不依照那人的意思,他家阿弟莫说安然入仕,恐怕性命都堪忧。
“圣人嘱咐,若今晚雍州世子并未出现孟府,那么还请卢侍御入宫小住。”
卢书忆轻合双眸,清白的月辉自车窗洒落,将她的脸映得半明半暗,眉宇微蹙,脸上闪过丝失望。
李崇果然是要以她为要挟,逼迫元昇留在京都。
她轻声问道:“那名仆从可是你刻意安排?”
孟嘉钰面色一僵,艰难答道:“是……”
他会通过水路去往夏州只是圣人用来迷惑众人的消息,真实目的是要在今晚掩护裴世瑜离开京城。
另会找来个与裴世瑜身形相近之人于衙狱自戕,向外公布淮南道转运使畏罪自杀,堵住悠悠众口。
可雍州世子狡猾无比,圣人忧心他会识破此计,成功刺杀掉裴世瑜,解除自身在京为质的困境,这才想到了以卢书忆为要挟这条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的压底的计策。
那夜在孟府,当着卢家兄妹透露他会由水路前往夏州的仆从正是他的刻意安排,目的正是让卢书忆起疑,引她今夜来到孟府。
如今雍州世子久不现身,应该正如圣人的猜测,已经找到了裴世瑜逃亡的路线,只怕他不得不迫使卢书忆入宫了。
“若我不从,孟侍郎打算如何处置?”
少女轻声问道。
孟嘉钰神色如常地回:“圣人与卢侍御情谊深厚,某自不敢对你如何,可此时此地,某却难保卢侍御的身边人安然无恙。”
话音落地,车辇之外登时传来无数拔剑的铮鸣,黑衣人纷纷亮出了腰间寒器。
接着传来的是紫檀咬牙切齿的声音。
“娘子,切莫听他挟持,奴这就带着娘子杀出去!”
“你有伤在身,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少女讥诮道:“孟侍郎和圣人想以我要挟,难道不怕棋差一招,雍州世子并不会理会你们的筹码?”
孟嘉钰只是道:“卢侍御比谁都清楚,圣人设下此计应是有十足的把握。”
卢书忆不再言语,疏冷的月色落在身前,眼前闪过的是那夜元昇漫步在夜雾中的身影,还有他的那句,“放心,孤不会轻易死了。”
孟嘉钰说得对,她心头比谁都清楚元昇会就范。
曾经的她不正是利用过这点吗?
少女的眼中掠过缕自嘲,望向车窗外,只见京都的夜空之上,银月正高照,月色显得寒冽逼人。
……
月辉如同轻纱般蒙着这座宁静的都城,给万物都增添了份柔和。
古朴的城门之外,蜿蜒的道路上横七竖八地倒着数十俱尸体,有的来自夜骁营,也有鹰卫,黑红的血液倾流如注,很快便填满了道路上的沟壑。
凭此景,便可窥得方才的战况有多么激烈。
得夜骁营护卫的那名中年男子亦已倒在了血泊当中,他的眼睛如同田蛙般向外凸鼓,胸前赫然插着柄短剑,正是元昇往日常使的剑。
庾闻谨拔出那剑,扔至一旁,手起刀落地斩掉的裴世瑜的头颅,命余下的鹰卫放置了在木盒当中。
他抬头向立在路边的元昇说道:“二郎,如你所料。”
元昇眸色清寒,白皙的脖颈下颌亦沾染上了黑红的血液,立在那银色的月辉下,好似个着杀红了眼的修罗。
他早已识破了李崇的计策,并由裴玠透露的京都各个城门的驻守情况,推算出了裴世瑜今夜会由安华门逃离回相沧。
鹰卫虽早有准备,可夜骁营训练有素,武功高强,他们亦是损失惨重,现在元昇的身边人除秦微之和庾闻谨外,竟是所剩无几。
男人低沉开口,嗓音有激烈战斗后的嘶哑。
“事不迟疑,先离开此地。”
秦庾二人颌首,眸色中都透出了股兴奋,脸上只写着一句话,他们终于能够离开这劳什子京都,回往雍州去了。
三人骑上马,驾马之前,秦微之踌躇着问:“二郎,咱们就这样回雍州,真不顾那卢家娘子了?”
庾闻谨呵斥道:“你说甚么胡话,且不说她几次三番辜负二郎,此女乃是京都贵胄,朝廷命官,难道咱们还要将她掳回雍州?”
“不是听闻她与圣人闹掰,再说。”
秦微之霍然理直气壮道:“你问问二郎是否想与她一起回雍州?”
庾闻谨目光炯炯地朝元昇望来,男人眉眼疏冷,并未回应。
今夜情况凶险紧急,他分不出精力去顾卢书忆,可若裴玠不食言,在他离京后不久,裴玠便会想方设法将卢书忆送往雍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