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十里春(183)
“娘子太过言重。”
紫檀活动手臂,朝她笑道:“奴这副身子本就是铁打的,那点伤早就好了。”
卢书忆哭笑不得,目露怜惜,“这才几日。”
紫檀摆正脸色,“奴没有半点虚言,娘子大可不必客气,有话不妨直说。”
少女颌首,“索性此事暂且不急,你尚有些时日可以安心养伤。”
孟嘉钰离京少说也得七日后,裴世瑜约莫亦只会在此时现身。
少女将裴世瑜与孟嘉钰之事与紫檀简单描述,低声道:“我想让你在孟嘉钰离京前替我盯紧孟府,查看他们是否有异动。”
紫檀称了是,当下便灌下碗苦药,并且让卢书忆放宽心,她定会早日好起来。
这丫头说到做到,安心养了五日伤便到卢书忆跟前说已经大好,即刻就能去办她嘱托之事。
卢书忆亲眼见她的伤无碍方才决定放人,并嘱咐道:“小心行事,切莫打草惊蛇。”
“娘子放心。”
紫檀朝她拱手,这便踩着夜色去了。
原以为距离孟嘉钰离京时间还有两日,紫檀此去只会是寻常的探查,谁想临近子时,紫檀却匆匆回了雪镜院,朝她禀告道:“娘子,孟府恐是有异。”
她伏下身,与她低声耳语几句,卢书忆听后陷入沉默。
依紫檀所言,孟府的仆从已在收拾行装,孟嘉钰竟似今晚就要离京。
莫不是孟嘉钰防着元昇方才将时间提前?
卢书忆沉吟片刻,到底说道:“我得亲自去趟孟府。”
第一零三章
夜凉如水, 灰石宅邸外,那隐蔽的暗渠旁正安静地泊着辆乌木马车。
紫檀坐于车辇前方,用斗笠将脸盖得严实,黑透的眼睛不时环顾四周, 露出股动物般的机警。
须臾, 车帘被人掀起小角, 卢书忆透过车窗朝外相望。
夜雾弥漫中,宅邸的红木角门前孤零零挂着盏灯笼,白底黑字, 一个“孟”字在夜晚里尤为醒目。
那红木门前亦停着辆轻便的马车, 分外朴素的单骑,低调简朴得不像是京中新贵, 吏部侍郎家的车。
“动作麻利, 别耽搁阿郎的时间——”
仆从们忙着替家主搬行李,脚步轻快地在车前来回穿梭,身影落在被光照亮的夜雾当中,纷乱无章。
孟家兄弟立在车旁,应是在做最后的话别, 脉脉的叮嘱声如流水般趟在寂静的春夜。
“为兄此去, 待再归京已不知是何时何景, 在此其间你便是孟府的长兄, 母亲还有两个弟妹就都靠你照应了。”
“兄长。”
孟晋略显哽咽, 埋着脑袋道:“定要去夏州吗, 没有半点回环的余地?”
孟嘉钰叹道:“为兄已与你说过,那裴世瑜是圣人看重的人物, 你与那冯小侯爷单凭意气便于那城门进谏乃是为人利用,也是置圣人于不义。圣人保证过只需某调任夏州, 你不仅性命无忧,仕途亦不会受折,如此将功赎过的机会,我孟府还有何可奢求?”
“可某还是不明白……”
孟晋面露迷茫,似在不懂如裴世瑜那等小人为何会得圣人重视,孟嘉钰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说他被人利用了。
“不明白亦无妨,日后若你有幸能到圣人跟前谋事自会明白其中曲直。”
孟嘉钰拍拍他的肩道:“去吧,为兄该启程了。”
“某再送送阿兄。”
孟晋话语乖巧,孟嘉钰却蓦地严肃道:“你忘了为兄的话,母亲现正忧心忡忡,你还不去她老人家那边照看!来人,送二郎君回府!”
孟晋委屈巴巴地哦了声,向孟嘉钰行了个拜别礼,“兄长安心,孟府有某担着,兄长此行定要平安顺遂,早日归京。”
他在仆从的簇拥下回了宅院,红木角门前只剩下孟嘉钰和两位常伴于身的随侍。
年纪稍长的随侍清点完车内的行李,躬身说道:“阿郎,已准备齐全,即刻便可动身。”
孰料孟嘉钰却未动作,好似并不着急离开,可他方才分明与孟晋说过即将启程。
卢书忆留神着孟嘉钰的反应,见他长身伫立,正朝着晦暗的暗巷深处静静相望。
不多时,巷口处响起了辚辚车马声,少女倏然坐直身姿,感觉到心口的跳动正在加快。
马蹄声踢踏作响,在静夜里显得尤为清晰,像是踩着人的脉搏逐渐逼近。
应着那声,同样简朴低调的马车破雾而来,一路驶到了孟嘉钰的跟前。
“见过孟侍郎。”
驾车的车夫行了礼,退至一旁。
孟嘉钰淡淡颌首,侧目相望,竟半句话也未与车中人交流,亦未着急动身。
少女心下奇怪,若这车辇当中的人当真是裴世瑜,他们为何不抓紧时间离城,孟嘉钰将离京时间提前两日不正是防着元昇刺杀裴世瑜?
青衫郎君正在不着痕迹地环顾四周,有那么瞬间,卢书忆竟觉着他是在等着元昇出现。
“阿郎,可要启程。”
“再等等。”
像是应着她心中所想,孟嘉钰这样回答仆从。
万籁俱寂中,棕色的粗布车帘静静垂落,卢书忆盯着那车帘,暗忖若孟嘉钰当真在等待元昇现身,他们怎会冒险以裴世瑜为饵?
莫非裴世瑜并没有在那车辇里,实际打算通过其它路线逃脱出京?
元昇直到此时都未现身,抑或已经知道孟嘉钰和李崇此招只是吸引他注意的幌子?
少女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得一怔,若当真如此,如今孟嘉钰应已清楚此计谋被元昇识破,那么他们下一步预备怎样对付他
思及至此,有个想法从脑中倏然划过,卢书忆的气息变得急促,迅速吩咐道:“紫檀赶车,先离开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