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十里春(193)
话至一半,卢祈隐隐后悔,自觉不该用这些事再来叨扰卢书忆。
少女却未见恼,平静地摇头。
裴玠为救元昇走了一步险棋,现今他们都被困在这棋局里,照此局势,李怀景或将成为最后的胜者。
“那么阿兄先不打扰你,若此事有变,阿兄自会与你传信。”
卢祈留下这句后离开了淑景殿,卢书忆在与他谈话的石亭里稍坐了片刻亦起了身,预备到太妃跟前问安。
临近初夏,天气愈渐热了起来,卢书忆抵达太妃常宿的偏殿时,她正睡卧在贵妃榻上,由着左右两侧的女使替她悠悠打扇。
见太妃跟前掌事的女使红药引着人迈出了殿,卢书忆压低声问:“红药姑姑这是往哪去?”
红药笑道:“天热,太妃娘娘想用冰饮,支了奴去内侍省讨些冰,顺道与内侍省商定今夏各宫的冰的用量。”
这时殿内又传来了太妃的声音。
“淑景殿闲来无事,你不若跟着红药一道去,一来老闷在哀家这里不成事,二来也可学些内侍省的事务。”
卢书忆越过殿门朝里望,见贵妃榻上的贵妇人并未睁眼,只幽幽道出这番话。
她心知太妃这是在忧心她心情不佳,想让多学宫中事务,充实时间,这便应了此事,同红药一同前往内侍省。
……
冬碳夏冰,各宫皆有既定的用量,负责保管它的往往为内侍省,皇家的冰窖亦在此地,由专门的内监打理。
卢书忆同红药到达时,见那冰窖不过是间普通的耳房,比起民宅且要略显窄小,不过越靠近它的确越觉凉爽。
与耳房门前的小内侍通传了声,不久来了人引她们入内。
卢书忆环顾,发觉耳房四处皆普通,只侧面开有扇小木门,寒气正是由那木门里头渗透出来,想必这耳房只是内侍们的驻守办公之地,那小木门里头才是正儿八经的皇家冰窖。
“红药姑姑。”
掌事的不在,现留守此地的内侍年龄不算大,尊称了红药一声姑姑,问候完又转头过来打量卢书忆。
“这位是?”
她现今即在淑景殿,穿着便和宫里的女使无差,只一身黄绿相间的宫装,若不认识的会只当她是新晋的女使。
红药笑了声,“亏你从前还在甘露殿当过差,竟连卢侍御也不识得了。”
小内侍唉哟了声,赶忙到卢书忆跟前行礼。
“参见卢侍御,卢侍御万福。”
卢书忆在这人面上扫视,并记不得甘露殿有这号人。
又听他介绍自己道:“小的名为闻喜,在甘露殿当差时不过是个末流人物,不大往圣人跟前去,卢侍御自不认识小的,可小的却知道您。”
少女笑道:“那你是因何机缘到此任职?”
“卢侍御有所不知,小的出身北地,对冰窖储藏尚且知道些道理,有次见圣人在用冰便多嘴提了那么两句,过后春生公公便介绍小的来了此地。”
他的话轻描淡写,听在卢书忆耳中却另有番道理,甘露殿的宫人素来谨小慎微,这闻喜身为末流宫人却到李崇跟前多嘴,想必这才是春生打发他来此地的真正原因。
须臾,红药问话道:“你家公公去哪儿了,太妃命我来同他商量事呢。”
“同其它几名掌事去了尚药局,恐没一会不回来,姑姑要寻他,奴这就派人去请。”
红药却道:“你们这儿的人嘴笨,不若我亲自跑一趟。”又同卢书忆道:“娘子便留在此地,待奴将掌事请回,娘子再瞧奴与他怎样商定事宜。”
少女望了眼红药,宫中事务偶有账实不一,她此去别是与掌冰的内监对口风。
卢书忆也未道破,只说道:“姑姑只管去,我自觉疲乏,瞧着他们将太妃今日的用冰取到后便自行回淑景殿。”
“也……也可。”
红药微臊,自知卢书忆已看破她去寻人的目的,可话既已出口,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同行的女使大多跟着红药去了尚药局,现只留下两名常跟她的女使在身侧,闻喜见状便掏出钥匙开了那扇小木门,另支来几位小宫人预备取冰。
“奴让他们取冰,后会差使人送去淑景殿,卢侍御暂且在此地等等。”
那小木门一开,冰窖里顿时扑来阵寒风,两名小女使觉着里头凉爽无比,得了卢书忆的许可后跟着小宫人一起进了冰窖。
少女亦是站在木门前好奇相望,只见冰窖里形如石窟,岩壁和石柱上皆挂着晶莹剔透的冰柱,更深处则传来了女使们的笑声,想是得了取冰的乐趣。
若非自身体弱,她想她亦会跟着去瞧瞧。
倏忽间耳尖微动,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向侧面闪身一步,却见李由脚步不稳地从她身后扑出,那田蛙般的脑袋差点磕到冰窖的岩壁。
李由稳住身形,回头干咳了声,“哟,卢侍御怎用空来内侍省?”
卢书忆淡笑道:“李公公不解释方才为何会在我的身后吗?”
“这不是因为卢侍御换了身衣装,没认出您是谁,想凑近些瞧清身份吗?”
少女轻哼,方才她若慢上一步,只怕会被李由推进这冰窖,锁上个小半日。
她近来不大有精神同他相斗,况且这内侍省还是李家父子的地盘,当即召回两名小女使离开了冰窖。
李由背着双手,望着她一路走远,蓦地回过头来对闻喜说道:“方才有瞧见甚么吗?”
闻喜头摇如鼓,“奴甚么都没瞧见!”
“嗯,懂事儿便行,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大摇大摆的离开,待他走远,闻喜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地啐了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