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十里春(54)
陆子维客气道:“世子已将此事禀明老夫人,老夫人说‘王府近来风波不断,杜娘子去岚庐将养些时日也好。’”
“若我不去呢。”
“东临乃是读书人,不爱用蛮力,杜娘子别逼东临。”
他身后兵士如同铜墙铁壁,盔甲不断闪露寒光,也不知到底是谁逼谁。
杜初月压下厌恶,屈辱地挪动脚步。
刚要迈上马车,陆子维又将紫檀拦下,“世子嘱咐过,此行只杜娘子一人前去便好。”
紫檀反应激烈,“凭什么!奴跟娘子从来不离身的!”
“杜娘子在岚庐自有奴仆照顾,至于紫檀小娘子另有去处。”
看来元昇也想将紫檀关押起来,让杜初月彻底成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杜初月立在马车前不愿再动。
“我要见阿爷。”
陆子维躬下身,“不瞒娘子,杜使君已被扣押在府衙,是否有生命之危全在娘子一念之间。”
杜初月没出声,陆子维抬起头,正好和她清倔的目光撞上。
他不由摸摸耳后,总觉得做这种事有些折寿。
索性车门开合,少女终于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抵达岚庐,与杜初月先前所住之地不同,这个新院子名为放鹤轩,独立在僻静幽深的山腰处,院中只有几丛松木绿竹,格外荒凉冷清。
屋中摆设亦是朴素,不知是谁的主意,屋子里尚有些笔墨纸砚,杜初月抬手便将那砚台掷了出去。
“我要见元昇。”
陆子维身形灵活地把那砚台躲过去,拍着胸脯,真是好险。
他为难道:“杜娘子,世子只吩咐送您来这。”
“那你让他来见我。”
陆子维心想这倒可以努力努力。
只这片刻没有回应,杜初月又将那笔筒里的毛笔支支掷了过来,这些纸笔还是他害怕她独居幽院寂寞无聊才特地备下的,真真不识好歹!
“某只将杜娘子的意思传达给世子,至于见不见还得看他的意愿。”
陆子维一步三叹地离开了放鹤轩,即刻赶往雍州府衙。
现今杜洵已被扣押在府衙西南角的小院,牙外军的归属还有诸多政事全积压在了元昇一人身上。
陆子维到时,元昇正在和庾闻谨商讨内战之后牙外军的收编问题。
“这支牙外军素来骄横,且对元桀忠心耿耿,若将他们收编至别处,恐会扰乱军纪,若将他们放逐为民,又恐留下隐患,而如今最关键是元桀该做何处理?”
“此事孤已考虑过,雍州道辖内的桐关位于极北之地,地处险要,便将元桀降为兵卒流放此地,至于剩余几百牙外军则可以将他们驱逐出雍州。”
庾闻谨颌首,犹豫着说:“你要将元桀流放至桐关一事可有告知老夫人和二夫人。”
元昇揉揉眉心,“暂未,孤解围以来还未到她老人家跟前请罪。”
庾闻谨道:“若你实在为难,我和阿父可以先帮你走动。”
元昇一笑,“不必。”
这俩儿时玩伴温情脉脉地对话,陆子维根本找不到机会插嘴,不久元昇斜眼望来,还是他率先问道:“事情办妥了?”
“妥了。”
“她可有挣扎?”
不知那些乱飞的笔砚算不算挣扎。
陆子维道:“倒是没有,不过她想见你。”
元昇立即挪走眼睛,“不见。”
见他出言冷漠果断,陆子维和庾闻谨面面相觑,自是不便多说什么。
当天元昇处理公务直到深夜,回到王府时已是万籁俱寂。
如今元桀成了阶下囚,元子佑躲在北郊不敢回城,张环小产后回了娘家修养,杜初月则被他软禁至了岚庐,好像旦夕之间,雍王府的戏台就散了。
脚步不知不觉移到东院门外,元昇这才反应来,奶奶应该睡下了。
正要走时,又听院门口传来一声呼唤,“是昇儿吗?”
那个经历了王府荣衰的精干老人,此刻正提灯立于院门之前。
元昇顿时有总做错事的羞愧之感。
他走过去,喉头酸涩,“奶奶。”
老人伸手抚了抚他的衣襟,“二夫人才走,她求了一夜,让老身劝你饶大郎一命,但你们兄弟之间的事,老身总不想多嘴。”
元昇道:“兄长会降为兵卒,流放至桐关。”
元老夫人面色平静,“已是个妥当的安排,二夫人该放心了,还有一事,那杜家父女。”
提及杜家父女,元昇立即面色转冷,“关于杜家父女,孤还有事未查清楚。”
老人不再言语,只说道:“你心里有数就行,早些歇息吧。”
*
一夜难眠,接连几日都是没完没了的公务,元昇抽了空去见过几次杜洵,见他倒是吃好睡好,没有公务反而清闲自在。
可杜洵始终闭口不言,关于推行新税法,挑起雍州内乱的真实目的,他一个字也不愿意透露。
元昇像对着个木头人似的空坐片刻,便离了他那灰石砖房。
出得堂前,又见陆子维正在和两名护从低声交涉,若未看错,那两名护从正是看守杜初月之人。
元昇道:“子维兄?”
陆子维像是吓了一跳,“世子?”
“出了何事?”
“说是杜娘子不吃不喝有两日了。”
元昇眼底暗沉,恍若未闻。
他像未闻此言般继续迈步往前走,陆子维对他这态度已经习以为常,和那两名护从继续吩咐。
“她若实在不肯吃,你们就把她敲晕,然后给她喂些粥水,米糊也行,总之是要方便灌的。”
元昇听不下去了,转过身冷冷地瞧着那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