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十里春(61)
陆子维补充道:“不错,并且世子最好即刻出发,需得赶在工部彻底销毁证据之前。”
要探查风雨桥坍塌的缘故,且要参加父王的祭礼,这一去只怕要十来日。
元昇想起了杜初月。
今早他走的时候她还在睡着,那时炉中碳火已然熄灭,空旷的房间冷清寡淡,她在床榻边角蜷成一团,明明他这边很暖和,她却丝毫不靠近。
对他们彼此来说,昨夜不过是交易而已。
他淡道:“即刻启程。”
风雨桥位于雍州城北郊,元昇与庾闻谨到时已是暮色沉沉,好在今夜尚未落雪,借着月光和灯笼他们勉强看到了那座桥的轮廓。
桥下的溪流已经结冰,冰上横七竖八躺着些桥上坍塌下来的木料,元昇走到溪水边上,拾起块碎木查看。
因为天寒地冻,木料反而没被溪水侵泡,只是此刻黑灯瞎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元昇打算今夜先带几块碎木回驿站,待到明日天亮再同庾闻谨回到此处探查。
脚步刚移,耳尖微动,元昇倏然闪身,方才站着的地方赫然插入一柄箭羽。
“二郎小心!”
跟随庾闻谨的叫喊的是接二连三的箭矢。
元昇挽转剑花,将不断射来的箭矢节节绞断,但那箭如同雨点般密集,他只能朝着两人的坐骑步步后退。
逼退一柄射到面门的箭矢后,元昇腾跃上马,接着俯下身去接被箭雨弄得狼狈不堪的庾闻谨。
“拉住!”
手腕相接,元昇奋力起身,谁知剎那间,后肩一痛,肩后已然中箭。
“二郎!”
庾闻谨心下一慌,朝着马臀刺下寒剑,马儿凄惨长鸣,跟着如脱了僵般朝前奔腾。
寒风凛冽,风声呼啸,元昇已经失血过多陷入昏迷,庾闻谨将他用缰绳箍住,却丝毫不敢勒马停下。
今夜追杀他们人定是和风雨桥坍塌有关,或是工部的人,或是苏沐云的人,总归是元子佑派系,但元子佑如今已经回到王府,他总不能将受了伤的元昇送过去。
这些木料如今还在他们手中,庾府这段时间定会有接连不断地来销毁证据之徒,将元昇带回去亦是不妥。
匆忙之际,庾闻谨想到个人,说不定她能帮忙照看一二。
……
杜初月尚在睡梦中时听见了阵马嘶声,她近来总是觉浅,几乎那声音刚传来她便醒了。
支起身查看,却见院外满地素雪,月色如银,分明宁静异常,但似乎是有预兆的,她没有躺下,而是继续望着窗外。
然后她看见院门被推开,庾闻谨风尘仆仆地迈进,身后跟着的兵卒举着火把,神色肃穆紧张。
而他怀中抱着的那人,身中一箭,往日张扬的脸惨淡无光,已因失血过多而不省人事。
房门被人大力掀开,庾闻谨望向她,痛苦道:“杜娘子,劳你来看看二郎。”
第三十六章
“杜娘子, 劳你来看看二郎。”
杜初月见状披上绒袍,将床榻让了出来。
因为元昇的箭伤在肩部,于是庾闻谨只能将他反趴着安置过去,锦袍上沾满了血迹, 像是泣血的红梅。
杜初月轻声问, “他这是怎么了?”
“是元。”
庾闻谨原是要告知实情的, 但抬眸瞧见杜初月的脸色后又生生哽住。
她太过平静了,平静到冷漠,这岂是未婚新妇该有的态度。
想到元昇是因怀疑她的身份才将她关押到此处, 庾闻谨只说:“对方身份不明, 尚未查清,因敌暗我明于是才将世子送到杜娘子这儿将养些时日, 待医博士确认二郎无碍后, 某就会去加驻鹰卫在此地。”
杜初月望他一眼,没想到这素来耿直的庾小将军现也开始对她遮遮掩掩。
元昇现在手握雍州军,能这样堂而皇之不知死活地暗杀他的,除了元子佑还能有何人?
只是不知他们是因何原因才让元子佑有了可乘之机,杜初月不做痕迹地瞥眼庾闻谨手中的包袱, 里头装着的像是木料之类。
不久医博士赶到, 检查完元昇的伤势后说是并未伤到内脏, 且箭矢上并未淬毒, 只需将箭头拔出后再静养些时日便能大好。
庾闻谨放了心, “那这里便交给你, 切勿将世子受伤的消息传出去。”他又对杜初月说:“杜娘子,劳烦你了。”
杜初月不知说什么, 点头聊作回应。
他忙着离开去布置鹰卫,屋子里烛火幢幢, 沸水伤药很快就被兵卒们准备齐全,杜初月跟个木头人似的立在旁边,看着他们忙上忙下,说是照应,其实无事可做。
许是见她无处插手,又有着未婚新妇这层关系,那医博士将纱团递给她。
“某这就替世子拔箭,过程疼痛难安,世子恐会咬到舌头,不如杜娘子帮世子含上这纱团。”
杜初月应了,走过去将纱团接下。
她坐到床榻边,瞧见烛火之下,元昇脸色清白,眉尖紧蹙,薄唇严抿,因为伤口疼痛睡颜并不安稳。
她伸手将那纱团直接抵到他嘴间,想让他张嘴含住,可硬塞许久始终不见他松嘴。
“元昇。”
她拍拍他的脸,直呼他大名,没起作用。
那边医博士已万事俱备,只待她这纱团方可拔箭,杜初月只得俯下身,捏住他的下巴。
“元昇,张嘴。”
这回终于哄得他含下纱团,杜初月正要起身离开,谁知那陷入昏迷中的人却一把拉住了她,手被他放到掌心紧紧握住。
使劲挣拧片刻没有挣开,杜初月抬起眸,正好撞上了医博士心领神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