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十里春(77)
心底传来了声叹息,他拾了干巾子,半躺上床,打算将她拉至腿间,帮忙擦拭湿发。
少女扭着身子不愿动,他便沉声说:“杜初月,孤今晚不想再动怒。”
如此威吓,终是逼得她听了话,侧躺过来,虽是后背对着他。
元昇未再近一步要胁,手指插入那乌黑柔长的湿发,耐心地边顺边用布巾裹干。
他们的身影被灯火投射到帐中,他想若放在从前,估摸做梦都想不到他会替女人干这种事。
对着那冷漠的后背,忽就觉得可恶,于是故意没绕开发结,硬生生地顺下。
杜初月疼得轻嘶一声,回头狠声说:“不劳你帮。”
少女的眼睛肿成了粉桃,脸皱成了桃核,元昇气息不觉顺了,将她按压回去。
“安静点吧,你。”
屋中静谧无声,香气如清水般流动,是杜初月沐浴后散发的清香,还有博山炉里的龙涎香。
她的味道更显好闻,好似晨时的薄雾,湿润清凉。
元昇忽而想到慰明城的马场。
同那时一样,他开口说了句,“杜初月,孤在你眼里到底是怎样的人?”
杜初月后背一颤,心想这是他的承诺?
“谁知道你是怎样的人?”
“总之,你担忧的事情不会发生。”
他不会哄人,这话听不听全在她。
不清不楚的两句话说完就没声了,杜初月犹豫片刻,微微向后侧目。
谁知刚转头,额间再次着个弹指。
“你就当你的锯嘴葫芦,当初跟孤谈交易的时候不是挺硬气,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
杜初月呛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做主。”
男人冷笑,睥睨道:“你认为如今在雍州,谁能奈何得了孤?”
那可是元老夫人,你最尊敬的奶奶。
杜初月想这样回嘴,却只是转过头,将脸对着帐顶。
“元昇,我乃官宦之女,绝不可能不明不白当个外室。”
如今的处境已是不堪,若真落入那般境地,他们最后怕只能兵刃相见。
他坏笑,伸手再揉她,“哟,官宦之女,让孤瞧瞧官宦之女的本事。”
杜初月气得朝他腰间招呼拳头,“和你说正经的!”
还未锤中,手腕被他擒住,男人倾身而来,捧着她的脸,轻轻亲吻额头。
他的嗓音压得极低,说:“知道了。”
杜初月被那深沉的目光笼得透不过气,挪走视线,姑且信他一次。
那个吻却未停,沿着额头蜿蜒而下,在颈间盘旋了许久后,被他轻啃那里的肌肤。
杜初月难耐地扭动身子,听他道:“孤得离开些时日。”
“去哪?”
“北郊,父王的祭礼。”
元昇直起身,眸色发沉,“所以现在你乖一点。”
男人复又俯身,杜初月瞧见他黑色的发顶,还有发间的银簪,簪子的形状如同凤凰的尾羽,尾羽上的真火好似能将人灼烧。
元昇天亮时分离开,说要赶回王府同老夫人辞行,杜初月在他走之后睡到晌午才起。
掀开床幔,屋中暖阳和煦,见原本凌散在地的衣衫已被收拾好,绿漪坐于榻上,正在纳鞋底。
四目相对,那婢子的脸便红了,柔声说:“娘子你醒了。”
杜初月点头,面色如常地起床梳洗,待回到妆奁之前,绿漪便自觉过来替她梳妆。
她瞧着妆镜里低眉顺目的丫头,“世子让再挑几个侍女放在房里,你既是王府中人,此事交由你去办。”
“是。”
“工匠们的图纸画好了吗?”
“恐要再过几日,介时奴去取。”
“在那边厢房住得可还习惯?”
绿漪抿嘴,泄气般地跪坐下来,“娘子,今日你随奴回王府见见老夫人吧。”
见她终是没忍住言语,杜初月绽开笑,“见老夫人作甚?”
“让她老人家做主,把你和世子的婚事办了。”
第四十六章
“让她老人家做主, 把你和世子的婚事办了。”
听见绿漪这话,杜初月收回视线望向窗外,冬阳煦暖,雪意消融, 院子里只腊梅树边剩着些残雪。
她从前在王府能得老夫人庇佑, 因她与老夫人性情相投, 也因杜洵尚为雍州文官之首,元家需要杜洵的忠心。
如今杜洵已经失势,杜家父女虽在助元昇夺嫡之事上有功, 却也破坏了元府的安宁, 仅是碍于郭禾的情面,元老夫人便不可能再履行元杜两家的旧时婚盟。
况且元昇在军中的根基尚且不稳, 与庾家联姻会更有利于他。
杜初月心知绿漪是在担忧她的前途, 并未笑她天真,只说道:“今日可不行,今日我打算去府衙见阿爷。”
她让绿漪梳妆之后找元荣挑几个机灵的侍女,顺道让他们为她的府衙之行备好马车。
绿漪连声称是,“奴找他备辆最华贵的马车, 让整座雍州城都知道娘子的病已痊愈。”
杜初月笑, “那岂非招摇过市?”
她望眼放鹤轩前方的墨竹林。
最华贵的马车吗?
也好。
用过午膳, 绿漪已将两件事办妥, 杜初月领着她出了岚庐, 站在明净的台阶前便瞧见路边的乌木马车, 车前两匹黝黑油亮的骏马,车身雕梁画栋, 纹饰镶金嵌宝,果真是招摇过市。
马车一路抵达府衙, 下了车辇正巧碰见脚步匆匆的陆子维,杜初月道明来意后,他下令撤去守兵,亲自引她入内。
陆子维道:“世子今晨已前往北郊主持祭礼的前期事宜,三日之后,王府的夫人,三郎君还有群官会同行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