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十里春(90)

怔愣半瞬后，秦微之对上庾仙儿惊诧的目光，手指元昇，笑了两声，“他气糊涂了。”

庾仙儿喘着粗气，用马鞭虚挥他，“我说你为何把雪玉交给杜初月，是不是就等着二郎说这句话！”

“怎么怪来怪去又落到某的头上，方才某哪句话不是在帮你。”

“我稀罕你帮吗，要来我庾府提亲，下辈子都别想！”

秦微之气得点头跺脚，“行，就知道你瞧不上某没半点功名，明日某就去军营报道，日后你莫要后悔！”

他甩袖走了，屋子里瞬间鸦雀无声，庾仙儿摸了把泪，抽抽嗒嗒地说：“谁嫌弃他没功名了……”

都知道这是无意间戳中了秦微之的痛处，看来今晨他玩笑着搪塞杜初月并非毫无所谓，这贪吃好玩的外表下竟也有这样敏感的心思。

再待下去亦是笑话，庾仙儿扫眼屋中两人紧握的手，飞奔出了屋。

饭桌前，牵着的手松开，又被元昇捏在掌心揉搓，他抱怨道：“这顿饭吃得真糟心。”

杜初月反而觉得是出好戏，“你等着被老夫人叫去问话。”

元昇低声回：“到了奶奶那，孤还是方才那番话。”

方才那番话便是绝不解除元杜两家的婚约。

竟不等陆子维查清她的身份吗？

见他有些迷恋捏她手骨的感觉，杜初月不知为何，蓦地将手抽了回来。

掌心忽而空落，元昇问：“怎么了？”

杜初月摇摇头，没有吭声。

以为能猜透她的心思，他嘴边噙笑道：“怎么，现在才开始介意庾仙儿的话？”

男人眼中满是愉悦，杜初月也知道怎么能让他更愉悦。

但她只淡道：“小女去看看紫檀回来没。”

谈及紫檀，元昇倒想起有整日未曾见到她，方才若她在，庾仙儿应是毫无用马鞭指杜初月的机会。

“你支她去了哪？”

杜初月面不改色地说：“阿爷托了她打点杜府的宅邸，白日放她去了那边，夜里方回。”

正说着话，就见紫檀从院外踏步进来，立在梨木素屏前朝杜初月行礼。

“娘子。”

“回来了。”

杜初月让紫檀快去用晚膳，见她退下后，进了侍女的厢房，那房中应是无人。

“小女去问问府中的情况。”

“去吧。”

元昇未见有疑心，转身去了书案前批阅文书，案上的烛火照耀到他的下颌，马尾高束，身上是件草绿的麒麟纹袍衫，瞧着比平日年少几岁。

很像个孤灯行路的少年郎君。

杜初月无甚表情地瞧了瞧，转身去往厢房。

厢房里，紫檀正在独自用膳，桌上摆着几迭小菜和一壶清茶。

刚合上厢房的门，紫檀便从怀中取出卷宗递给了她，“娘子请看，是在陆子维书房的暗格里找到。”

因为借口找紫檀询问府中事务，杜初月并不敢多待，将卷宗打开快速浏览，发觉这不过是笔普通的工部贪墨案，若非是她认得那何友谅李玉陈的名字，当真会认为和苏沐云毫无瓜葛。

苏沐云竟堂而皇之地利用木材店敛财，事情败露后又将曾经的旧友当作替死鬼。

这的确是他会做的事。

余下的不必多思虑，他敛集银钱自然是为日后起事做准备，可在雍州军的视野之下，他们要用何办法募兵？

若非在雍州募兵，难道是用这些钱财贿赂其它藩镇？

视线掠过桌上的茶杯，杜初月脑中忽而闪过秦微之赠予的那盒蒙顶石花。

她紧着声音吩咐紫檀，“这段时日还需你去跟踪一人，他叫郑穆。”

第五十二章

回到屋中时, 元昇正抱着雪玉半卧在贵妃榻上，悠悠闲闲地用线球和羽毛逗弄它玩。

侍女们替杜初月搬了张梨木墩放在榻边，另呈上盘水晶葡萄，离开前预备去关窗户, 元昇却阻拦道：“任它如此。”

晚风吹进屋, 带来些院外竹林里的清香气, 偶尔还能听闻林中的鹤唳之声。

月色给屋子添了柔银，夜晚显得安详而宁静。

杜初月坐于梨木墩前，剥了颗葡萄喂给雪玉, 见它伸出舌头飞速地添弄果肉, 不觉露出笑意。

微直起身，脸边蓦地多出颗葡萄, 那葡萄剥了皮, 在灯盏之下显得晶莹剔透。

她斜眼瞥向元昇，“做什么？”

元昇把葡萄递到她嘴边，笑得飞扬，“喂你吃啊。”

杜初月挥开他的手，呛声说：“你当我是它？”

“看你跟它也没差。”

男人不甚在意, 将那葡萄放入自己嘴里, 说道：“这几日山庄人来人往, 你尽量留在院中, 明日孤就让阿谨加派鹰卫在周围。”

祭礼临近, 明日王府的夫人还有苏沐云师徒就会入住灵筠山庄, 杜初月知道他这是在担心她重蹈覆辙，会如上次那般被郭禾带着人掳去。

郭禾那般皆因元桀夫妇之仇, 苏沐云师徒却是想用她来要挟杜洵，让他与元昇为敌。

只要他们尚未失势, 杜初月便会有性命之忧。

若是她将蒙顶石花之事透露给元昇，他应该也会怀疑到郑穆头上，如此会对除掉苏沐云更有助力。

她先应了元昇的嘱托，看似随意地问：“秦十九今日赠了盒西南的名茶，你可要喝？”

用锦盒装的蒙顶石花就放在摆满茶具的月牙桌上，元昇的视线从那轻掠而过，脸上并无意外之色。

“回来时便瞧见了，他倒会借花献佛。”

听元昇此说，却像是知道这蒙顶石花的来历，目前尚且风平浪静，应是还未从郑穆那查到分毫，杜初月只愿紫檀能赶在所有人之前找到证据，且莫要留下任何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