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况一动不动,只笑得古怪:“你都要和别人成亲了,还管我做什么?”
虞停鸢噎了一下,耐着性子道:“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和以前一样……”
“一样什么?继续做你见不得光的面首吗?”顾况心里凉意更重,“阿鸢,你欺人太甚。”
他在她面前一向恭谨,很少这样唤她的小名,还是以这种口吻。
大雨哗哗而下,他一把抹去脸上的水渍,一字一字,态度坚决:“我绝不可能在你成婚之后,和你继续来往。”
虞停鸢神情微变。
她知道,这个人原则性很强。
只听他又道:“我和他之间,你只能选一个。如果你一定要和他成婚,那我现在就走,再不回来。”
他脸上湿漉漉的,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
虞停鸢蓦的心尖一抖,避开他的视线。她舍不得他,但又不能放弃和李定的婚事。因此,她只含糊说一句:“下着雨呢,明天再走吧,或者等宫中赴宴之后。”
顾况眼中的光亮一寸一寸地湮灭。
他垂下眼眸,笑了一笑:“不必了,我现在就走,告辞。”
说完,他转过身,大步向前走去。
阴沉沉的,雨幕笼罩在天地之间。
远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虞停鸢压下叫住他的冲动。
她对自己说:反正按照她和李定的约定,顾况是要被遣散的,他就这么走了也行。而且一开始说好了,他是做她外室,她没什么对不住他的。
如此这般自我开解了好一会儿,她心里那些酸涩和歉然才稍稍淡了一些。
雨仍在下着。
顾况冒雨,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虽然放了狠话,但他心内仍存着丝丝期待。
或许下一瞬,郡主就会叫住他,对他说:她不嫁别人了,要等他回来。
然而,直到他走出郡主府,都没人喊他。
雨淋在身上,凉飕飕的。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与此同时,还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喂,等一等。”
顾况心脏怦怦直跳,停下了脚步。
一把伞伸过来,头顶的雨瞬间被遮住。
“是你?!”顾况声音干涩,看向面前的凌湛。
“不是我还能是谁?”凌湛没好气道,“郡主让我给你送伞,哦,还有这个。”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匣子,塞到顾况手里:“梨花巷的房契。”
顾况面色发白:“没了?”
“没了。”
顾况“哈”地笑出声,怪异极了。
可笑,他方才还在幻想,她是不是反悔了。原来只是他白日做梦。
这房契算什么呢?算是给一个面首的遣散费用吗?
“我不要。”顾况咬一咬牙,抬手拂开匣子,在雨中发足狂奔。
他不要她的伞,也不要那处宅子。
匣子骨碌碌滚在地上,凌湛吓了一跳。
这里面装的可是房契啊!
他匆忙去捡木匣,等他再去找顾况时,对方已不见踪影。
离开
凌湛心里一惊, 匆忙撑伞追至巷口。
大雨滂沱,冲刷掉地面的痕迹,也不知顾况去了哪个方向。
凌湛略一思忖,又追了一会儿, 最终无功而返, 只得悻悻地回府向郡主复命。
“他没收吗?”虞停鸢瞥一眼盛有房契的匣子, 眉梢微挑。
凌湛摇头:“没有。”
虞停鸢垂眸,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嗯,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顾况有自己的骄傲, 她是知道的。但她没想到, 他反应这般大。什么都不要,倒像是要与她彻底断绝关系。
转念一想,此事也不能怪他。搁谁身上,只怕都不能接受。
“郡主!”凌湛并未立刻退下,而是仍垂首站在那里。
虞停鸢看向他:“怎么了?还有事?”
凌湛脸上闪过明显的犹豫之色,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样, 才道:“郡主真要和鲁王府结亲?”
“嗯。”
“是因为周平他们暗中做的事情吗?”
郡主府内, 侍卫分工不同, 凌湛隐约知道周平他们在查一件事,似乎和鲁王府有关, 却并不清楚内情。
虞停鸢眼神微变:“你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凌湛垂下头,“属下告退。”
说来也怪, 先时凌湛看顾况很不顺眼,但是今日见他在雨中被驱逐走, 竟不由生出丝丝同情来。
真是要不得。
……
天黑之后,雨仍在下着,绵绵密密,如织如幕。
云来客栈里,新晋的武探花林中奇将自己的一身干净衣裳丢给顾况:“你先换上,明晚还得入宫赴宴呢。”
林中奇二十多岁,皮肤微黑,性格直爽大方。
他并非京城人士,准备武举期间,一直住在云来客栈。今日大比,高中武探花,心里欢喜,回客栈后本想饮点酒,庆祝一番。他嫌客栈的酒不够味,亲自去隔壁街的酒肆打酒。
不成想,竟遇见了倾盆大雨。林中奇心情好,干脆在酒肆里逗留了一会儿避雨。眼见天色渐黑,雨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他索性借了把伞回客栈。
不料刚走出酒肆没多久,却见武状元连把伞也不打,站在雨里,好似失了魂一般。
林中奇心下不解,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看顾况这样,他颇觉放心不下,便将人先带到客栈里。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林中奇问。
顾况怔怔的,视线缓缓转到他身上,漆黑的眼珠子里稍稍有了一点光亮:“是你啊。”
“对,是我。”林中奇点头,一拍大腿,“还好,还能认人。快快快,先把衣裳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