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睫羽轻颤:“说,说什么?”
大概是知道了吧?
“那我就自己说了。”顾况上前一步,距离虞停鸢只剩约莫一尺的距离,“今日宫中北校场大比,我侥幸夺魁,陛下金口玉言,封我为武状元,又授予我从三品的定远将军之职……”
虞停鸢闻言,不禁面带笑意:“那很好啊。”
起点就是从三品的武官,也不枉他这段时日的辛苦。
“……随后我会赶赴边关战场,协助虞将军击退敌军。”顾况停顿一下,深吸了口气,“在我回来之前,郡主能不能先不收下旁人的聘礼?”
他容色诚恳,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格外认真。像是在商量,又像是在祈求。
两人离得很近,虞停鸢能从他漆黑的眸子里清楚地看见自己的身影。
此刻院子里安安静静,只有不知名的虫子偶尔的鸣叫声。
约莫是大雨将至,天气闷得厉害。
虞停鸢面色微微一白,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乱了一拍。
但仅仅是一瞬之后,她就回过神来,偏头避开他的视线,随手拿起一旁的团扇,胡乱扇了两下。
“这个……”虞停鸢扯了扯嘴角,思绪一片混乱。原本她早已想好了说辞,可这会儿脑子罕见地乱糟糟的。她阖了阖眼睛,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个恐怕不能。”
“郡主!”
失望一点点漫上心头,顾况执拗地看着她:“为什么不能?陛下不是准你婚事自定了吗?”
“因为这次是我想成婚。”
郡主声音很轻,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他心上。顾况瞳孔骤缩:“你要和谁成婚?鲁王府的三公子吗?我……”
他也可以的,他也想和她成婚。
“对,是他。”虞停鸢声音很轻。
顾况下意识反驳:“可是你每次看见他,都很不耐烦……”
话虽如此,但他心里竟渐渐弥漫起恐慌。
即便再不耐烦,郡主也一次又一次地去见了那个鲁王府的三公子。
尤其是近来,那人来得格外殷勤。偏偏郡主半点都不曾透露……
虞停鸢叹一口气,神情似歉然,又似怜悯:“是真的,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我打算先和李定成婚,我们分开吧……”
听她亲口说出那句话,顾况如遭雷击,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晃,心底死潭一般的寂静。他无声地张了张嘴,一句“为什么”发不出一丁点的声响。
“我自有我的道理。”郡主的声音又轻又柔。
——成亲的具体原因,虞停鸢并不打算告诉顾况。而且,告诉了又怎么样?暂时安慰?还不知道事情最后能不能成呢。
顾况几乎是脱口而出:“那我呢?郡主,你要和别人成亲,那我呢?”
这段时日,他一直在为武举而努力,他并非热衷权势之人,种种努力,只为了能正大光明地和她在一起。她要嫁给别人,想将他置于何地呢?
顾况到底是不肯死心,在记忆中快速搜寻过往恩爱的证据:“你不是说,觉得我人品相貌都不错吗?说一见我就心生好感?跟我在一起很快乐……”
两人床笫之间,难免会有亲昵的话语。
此刻他双目赤红,一一道来,倒像是虞停鸢负心薄幸一样。
对于向顾况隐瞒自己即将成婚一事,虞停鸢原本有些歉疚。但她一则事出有因,二则不想耽搁他的前途,三则自己先时也不太确定。如今他这般质问,她心内莫名一阵烦躁。
虞停鸢皱一皱眉:“对,我是这么说过。所以我要你做我外室,你初时不肯,后来肯了。顾况,我自问在这件事上,从未强迫过你。”
顾况身体一震,看向她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浓浓的酸涩霎时间涌上心头。
所以,在她心里,他始终只是个“外室”?
是,她不曾强迫他,是他情难自禁,在假装她“外室”时动了心,也是他痴心妄想,在她和陈家解除婚约后,竟想着自己奋力打拼,就能和她结成夫妻。
顾况啊顾况,你从未认真问过她的意见,怎么知道她愿不愿意呢?
他唇线绷紧,喉结滚动了两下,涩然道:“是,郡主没逼过我,先前我是自愿的。但是我现在武举夺魁了,我是从三品的定远将军。以后建功立业,我,我……”
这样的他,也不能做她的丈夫吗?
顾况喉头发堵,没能再说下去。
因为他看到郡主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欢喜,亦没有半分犹豫。
看他这般模样,虞停鸢心里隐隐有点后悔,她想,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她当初不该找他做外室,也不该准许他考武举。那样,也就不会有今日的麻烦。
可是,人又不能未卜先知。
定一定神,虞停鸢轻声续道:“是啊,你建功立业,以后前途坦荡,我也不算彻底耽误了你。”
情场失意,官场得意,这样一来,她心里的不安也能稍稍淡些。
“建功立业?前途坦荡?”顾况忽然笑了起来,直笑得眼睛发酸。
虞停鸢皱眉,声音越发温和:“以你现下的身份,也不适合再住在我这里。我打算把梨花巷的那处宅子过到你的名下。房子不大,只是让你在京城里也有个落足的地方……”
也算是给他这段时间的补偿。
突然,有什么凉凉的落了下来。
顾况怔怔地抬头看去,见是零星的雨滴飘落。
秋雨绵绵,片刻间,地上已密密麻麻湿了一片。
“下雨了。”虞停鸢反应迅速,闪身躲在凉亭下,转头见顾况仍站在雨中,雨水已打湿了他的衣衫。她不由双眉紧蹙,冲他招一招手,“顾况,你先过来避一避雨。”